萧景渊猛地起身，龙袍带翻了案上酒盏。

他盯着阶下那个挺直脊背的女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后醉了。”

他强压着怒意，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扶皇后回宫休息。”

两个宫女战战兢兢地上前，却被苏婉仪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臣妾清醒得很。”

她迎着帝王震怒的目光，不卑不亢，“七年来，臣妾谨守本分，辅佐陛下安定朝纲。可今日柳丞相竟要分臣妾凤印，陛下非但不斥其非，反觉有理。既如此，臣妾甘愿退位让贤。”

柳丞相脸色铁青，柳嫣然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胡闹！”

萧景渊厉声喝道，“废后乃是国事，岂容你儿戏！”

“儿戏？”

苏婉仪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尽的苍凉，“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臣妾生辰那日？臣妾跪在御书房外两个时辰，只求陛下准臣妾见一见病重的母亲最后一面。”

“可陛下因为柳贵妃一句心口不适，便将臣妾拒之门外。”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色各异的群臣：

“两年前江北水患，臣妾变卖嫁妆凑足十万两白银赈灾，陛下却将功劳尽数记在柳家头上。”

“一年前臣妾为陛下挡下那一刀，落下这终身腿疾，换来的却是陛下一次次按着这伤处，逼臣妾向柳贵妃低头。”

每说一句，萧景渊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他刻意忽略的往事，被苏婉仪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揭开，鲜血淋漓。

“七年了，陛下，”

苏婉仪缓缓跪地，取下凤冠捧在手中，“臣妾累了。求陛下成全。”

凤冠上的明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刺痛了萧景渊的眼。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婉仪。

褪去了往日的温顺隐忍，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决绝。

“陛下，”

柳丞相急忙出列，“皇后娘娘既然执意如此，不如……”

“住口！”

萧景渊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他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苏婉仪，胸口剧烈起伏。

废后？

她怎么敢？

她怎么能在群臣面前给他这样的难堪？

“皇后苏氏，”

他一字一顿，“藐视君上，御前失仪。即日起禁足凤仪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苏婉仪抬起头，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臣妾，领旨。”

她将凤冠轻轻放在地上，起身时腿疾发作，踉跄了一下，却倔强地不要任何人搀扶，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那背影挺得笔直，却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当夜，凤仪宫宫门落锁。

茯苓哭着收拾行李：“娘娘何苦如此？陛下只是一时气话……”

“他从未爱过我。”

苏婉仪望着窗外那轮冷月，声音平静，“七年了，我直到今日才真正看清。”

她取出珍藏多年的木匣，里面装满她为萧景渊抄写的经书、绣的香囊、写的诗稿。

每一件都记录着她痴心错付的证明。

“烧了吧。”

茯苓惊呼：“娘娘！这些都是您的心血啊！”

“烧了。”苏婉仪重复道，眼神决绝。

火光窜起时，宫门突然被推开。

萧景渊大步走进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你就这么恨朕？连这些都要烧掉？”

苏婉仪试图挣脱，却被他攥得更紧。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眼底猩红。

“陛下不是将臣妾禁足了吗？”

她冷声道，“擅闯禁宫，不怕臣妾这个失仪之后玷污了陛下的圣明？”

萧景渊被她的话刺得心头一痛，猛地将她拉近：“苏婉仪，你以为废后是儿戏？没有朕的允许，你生死都是朕的皇后！”

“那就请陛下赐死。”

她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反正臣妾这条命，七年前就该没了。”

萧景渊呼吸一滞，眼前闪过当年她为他挡刀的那一幕。

那时她倒在他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却还笑着问他：“陛下无恙否？”

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手上力道不自觉地松开，苏婉仪立即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陛下请回吧。”

她转身，不再看他，“臣妾累了。”

萧景渊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好，很好。”

他冷笑，“既然皇后觉得宫中烦闷，朕便给你找个清静去处。三日后，你去西山行宫监修工程，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回宫！”

西山行宫？

茯苓脸色骤变。那里偏远荒凉，前不久还有宫人莫名失踪……

“臣妾领旨。”苏婉仪却应得干脆。

萧景渊拂袖而去，宫门再次重重合上。

三日后，一辆简陋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出皇宫。

苏婉仪掀开车帘，回望那巍峨宫墙最后一眼。

七年青春，七年痴心，终究是错付了。

“娘娘，西山行宫到了。”

车夫的声音传来。

苏婉仪抬眼望去，只见一座破败的行宫矗立在荒山之中，四周林木森森，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

她刚下马车，一个老太监就迎了上来，眼神闪烁：

“娘娘千金之躯，何必来这种地方？这里……不太平啊。”

是夜，苏婉仪被一阵异响惊醒。

她起身查看，只见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她警惕地摸出枕下匕首，轻轻推开门——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迎面劈来！

“娘娘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