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纪慕笙注意到容沁凝固的表情，继续打字道：

【上次她来家里，看见这个盒子，说很喜欢这种材质的甲片。】

【你现在听不见，也弹不了琴，给叶湘算是物尽其用了。】

容沁气得双眼通红，她愤怒地打着手势：

【那是我的东西！】

纪慕笙叹了口气，像在安慰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等你耳朵好了，我给你订做一套更好的。】

他打完，抬头看她，眼神温和，甚至带着点哄劝的笑意。

容沁想起他们刚搬来出租屋的那段时间。

为了治病两人变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但纪慕笙坚持留下她最好的那把紫檀木古筝。

尝试几百上千次后，听不到声音的无助和崩溃让她砸断了那把琴。

筝身裂成两半，琴弦崩断时抽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她瘫坐在一堆碎木里，觉得自己也跟着变成了废物。

纪慕笙冲进来，紧张地捧着她的手处理伤口，没看那把碎了的琴一眼。

她那时听不见，但能感觉到他呼吸的颤抖。

几天后纪慕笙发工资，背回来一把旧筝。

漆面斑驳，弦轴松动，音准差得离谱，他调试了两个小时，然后兴冲冲地拉她坐下。

【弹弹看，手指可以记住感觉的。】

容沁当时哭得说不出话，却真的开始弹。

断断续续，不成调子，但手指在振动，那种细微的、从腔体里传上来的震颤，是她和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而现在他却把她最珍贵的甲片给了叶湘，像处理一件闲置物品。

容沁深深看了他一眼，放下空盒子，起身抓起沙发上的外套。

纪慕笙拉住她手腕：

【你去哪？】

她甩开，没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嘭”地一声合上，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琴行里赵姐正在等容沁，知道情况后，她推过来一副普通练习甲片：

“先试试，应急够用了。”

容沁接过戴上，她走到练习室的筝前坐下，试着拨弦，音色发闷，触弦的感觉也钝。

但她没停，从最基本的指法开始练。

一小时后，赵姐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

赵姐介绍道：

“容沁，这是巡演的总负责人，李总。”

李总打量她：

“李姐说你恢复得不错，弹一段听听？”

容沁点头，她选的是一首高难度的古典曲目，需要极快的手指轮奏和精准的力度控制。

普通甲片在这种曲目上很吃亏，容易打滑，音色也单薄。

但她没出错，而且轮奏如雨点般密集均匀，强弱的转折干净利落。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李总鼓了鼓掌：

“厉害，大半年听不到声音，还能保持这个水准。”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合约：

“那我们就敲定了，两周后出发，第一站新加坡，行程表在这里。”

“报酬按场次结算，每场这个数——”

他报了个数字，远超过容沁的预期。

容沁正要签字，练习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叶湘踩着高跟鞋走进来，栗色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是当季新款套装。

她看见容沁，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换上职业微笑：

“赵姐，李总，听说巡演古筝席位还在选人？我想来试试。”

赵姐回答道：

“我们已经定了容沁。”

叶湘的目光扫过容沁手上的普通甲片，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可据我所知，容沁听力受损严重，已经半年没公开演奏了。”

“巡演强度那么大，她能行吗？”

容沁解下缠绕甲片的绷带，淡淡道：

“行不行，刚才赵姐已经听过了。”

叶湘愣了几秒：

“你能听见了？”

容沁把指甲收进盒子里：

“很失望？你的炮竹没有让我彻底聋掉。”

练习室里瞬间安静，李姐和赵姐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说话。

叶湘脸色白了白，很快又恢复如常。

她走近两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既然能听见了……那昨晚我和慕笙在客厅的动静，你也听见了吧？”

她说着，眼里浮起一层暧昧的、挑衅的笑意。

容沁面上没有丝毫触动：

“嗯，听见了。”

“不过很少人会拿出轨这种事来炫耀，叶**的品味确实特别。”

叶湘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咬住嘴唇，但很快又挺起脊背，转而看向李总：

“李总，我希望您重新考虑，我的国际知名度不是容沁能比的。”

“如果由我担任古筝席位，这次巡演的曝光率和上座率会翻倍。”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沓资料：

“这是我近两年的演出履历、媒体评价、还有上周刚签的代言合同。”

“我的公司可以配合宣发，所有社交平台同步推广。”

李总翻看着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容沁站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些。

长时间的空白期，没有演出，没有曝光，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团队。

她只有一双手，和一副借来的、不合用的甲片。

叶湘看着她，嘴角重新扬起胜利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