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刚走，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就哭天抢地地搬进了我家。

为首的大姨抹着没一滴眼泪的眼角，说怕我一个人孤单，要来“照顾”我。她儿子，

我的好表哥，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盘算着接管我家的生意。她女儿，我的好表妹，

已经开始试戴我娘留下的首饰。他们以为我是个爹死了就任人宰割的软柿子，只会哭哭啼啼。

我没哭，也没闹。我只是每天给他们熬最苦的药，做最素的斋饭，

还把家里所有鲜亮的绸缎都换成了白麻布。我说，这是为了给爹积攒阴德，咱们做小辈的，

得孝顺。他们捏着鼻子认了，心里还骂我蠢。直到我把城外新搭好的草庐指给他们看。

“大姨，表哥，表妹，为了让爹走得安心，我决定效仿古人，结庐守孝三年。

”“你们这么疼我，肯定会陪我一起的，对吧？”1.棺椁未冷，饿狼登门我爹的灵堂，

冷得像冰窖。香烛的烟味混着纸钱的灰，呛得人眼睛疼。我就那么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福伯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火气。“**，王家的人来了。

”我眼皮都没抬。“哪个王家？”“就是……您那位远房的大姨。”福伯口里的“远房”，

隔了得有三代。我爹在世时，除了逢年过节送些礼节性的东西，十年都见不了一面。

现在来得倒快。我还没开口，一阵嚎哭声就从门口传了进来，跟唱戏似的。

一个穿着簇新宝蓝色褙子，头上插着金钗的妇人，用帕子捂着脸，干打雷不下雨地冲了进来。

“我的好妹妹夫啊！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让舒儿这孩子可怎么活啊！

”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身材臃肿，二十出头，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正在打量我们家的摆设。女的年纪稍小，描眉画眼，一脸刻薄相，嫌弃地看着地上的纸灰，

生怕弄脏了她的绣花鞋。这就是我的大姨，王氏，还有她的宝贝儿子王鹏，宝贝女儿王蕊。

王氏扑到棺材边上，嚎了两声，发现我没反应，就转过身来，一把拉住我。力气很大，

捏得我胳膊生疼。“好孩子，别怕，大姨来了。以后大姨照顾你。”我抬起头，

眼睛因为守灵熬得通红，声音沙哑。“大姨有心了。”王氏看我这副样子，

眼里的得意一闪而过。她大概觉得，我爹一死，我就成了个没主心骨的摆设。

她拉着我在旁边坐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你看你这孩子，脸都瘦尖了。你爹走了，

你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啊。这偌大的家业，以后都得靠你撑着，你可不能倒下。

”话里话外，都在试探。我只是低着头，一副伤心过度，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样子。

王鹏凑了过来，一点不见外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表妹，节哀。以后家里的事，有我呢。

”他说话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油腻的肉包子味。我爹的头七还没过，他倒是吃得挺香。

王蕊则捏着帕子，在我身边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我娘的梳妆台前。“姐姐，这支凤钗真好看。

肯定是姑父送给姑母的吧？真羡慕姑母有这么好的福气。”我娘已经走了三年了。那支钗，

是她的遗物。福伯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我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但足够他们听清。

“福伯。”“**，老奴在。”“去把东厢最好的几间院子收拾出来。”福伯一愣。

王氏一家人眼睛都亮了。我慢慢地说：“大姨一家远道而来，一片好心，我不能辜负。

就让他们在家住下吧，也好……陪陪我。”王氏立刻眉开眼笑，一把抱住我。“哎哟，

我的好外甥女！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放心，有大姨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她嘴上说着，眼睛却已经瞟向了账房的方向。我知道，狼，进圈了。他们以为我是羊。

他们不知道，我爹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给狼设套。2.一碗参汤，

两种人心王家人住进来的第二天，纪家就变了天。天刚亮，

大姨的院子里就传来了摔碗的声音。“这送的是什么早饭！清汤寡水的，喂鸡呢？

去告诉厨房，我要吃蟹黄包，要拿昨天那套粉彩的碟子装！

”一个新来的小丫鬟被骂得眼圈通红。我正好端着托盘路过，停住了脚步。

托盘里是一盅我亲手炖的野山参汤。我走进去，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大姨，

一大早是谁惹您生气了？”王氏看见我，脸色缓和了些，但还是拉着一张脸。“舒儿啊，

不是大姨说你，你就是心太善。这府里的下人，一个个都懒怠得很，得好好管教管教。

”我把参汤放到桌上，亲自盛了一碗递给她。“大姨教训的是。我爹刚走，我心里乱，

确实没精力管这些。以后，这府里的中馈，就要劳烦大姨了。

”王氏的眼睛一下子亮得像两个灯笼。她做梦都想要纪家的管家权。她接过参汤，抿了一口，

又皱起了眉。“这参汤，味道怎么这么淡？”“回大姨，爹爹孝期，家中饮食当以清淡为主，

去荤腥，戒油腻，方能显我等小辈的孝心。”我轻声细语地解释。

王氏被“孝心”两个字堵住了嘴，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悻悻地喝了。另一边，王鹏也没闲着。

他一早就去了我爹的书房，说是要“看看表妹夫留下的藏书，沾沾文气”。结果福伯告诉我，

他在书房里翻箱倒柜，找的是地契和账本。中午吃饭的时候，王鹏打着饱嗝，

对我爹生前最喜欢的一盆兰花指指点点。“表妹，这花不错，就是这盆太素了。

改明儿我让人换个金盆，摆在我房里，肯定气派。”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

“表哥说的是。只是爹爹生前最喜素雅，这盆兰花也是他亲手所植。我们做小辈的，

睹物思人，更该体会他老人家的心境，您说对吗？”王鹏被我噎了一下，脸涨成了猪肝色。

王蕊更直接。她趁我不在，溜进了我娘的房间，对着满屋子的首饰挑挑拣拣。

等我回去的时候，她正拿着我娘那支凤钗，往自己头上比划。见我进来，她一点不慌，

反而笑着说：“姐姐，你看我戴这个好看吗？我就是试试，过两天我生辰，

就当是……你送我的礼物了？”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回了凤钗，小心翼翼地放回首饰盒里。

我的动作很慢，很轻。然后，我抬起头，看着她，笑了。“表妹，你真会开玩笑。

”“这凤钗是我娘的遗物，按规矩，是要烧给她带过去的。你要是喜欢，等我烧的时候，

多给你烧几个纸的，让你带个够。”王蕊的脸，瞬间白了。她大概没想到，一向柔顺的我，

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当天晚上，福伯忧心忡忡地来找我。“**，他们太不像话了！

要不，老奴找个由头，把他们赶出去吧！”我正在灯下抄写经文，闻言，抬起头。“福伯，

不用。”“可是……”“猫捉老鼠，总要等老鼠吃饱了，胆子大了，才会出洞。”我拿起笔，

在纸上写下两个字。“孝道。”“他们拿孝道当幌子，住进我们家。

”“那我就用真正的孝道，把他们送出去。”福伯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也有了然。

他知道，那个跟在老爷身后，默默学习了十几年的小姑娘，终于要露出爪牙了。

3.孝道大旗，谁扛得起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家人的尾巴，露得越来越长。

大姨彻底把厨房当成了她家的，每天山珍海味不断。被我用“孝期茹素”的规矩怼了几次后，

她就学聪明了，让自己的心腹丫鬟在小厨房偷偷做。以为我不知道。王鹏更是直接，

他开始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回家，在我爹最喜欢的花园里喝酒划拳，吵得四邻不安。福伯去劝，

还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骂道：“一条老狗，也敢管主子的事？”那天，

我第一次在王家人面前动了怒。我没骂人，也没摔东西。

我只是让福伯把王鹏所有的酒都收了，然后当着他的面，一坛一坛，

全部倒在了花园的泥土里。我爹最爱的那几株牡丹，被酒泡得瞬间蔫了下去。王鹏气得跳脚。

“纪舒！你疯了！”我看着他，眼神很冷。“表哥，你忘了，这是在为我爹守孝。

”“孝期之内，家中不得饮酒作乐。你若想喝，请便，出了纪家大门，你喝死在酒缸里，

也与我无关。”“但只要你还住在我纪家，就得守我纪家的规矩。”王鹏被我的眼神吓住了，

半天说不出话。大姨闻讯赶来，一看那满地的狼藉，心疼得直抽抽。“舒儿！你这是做什么！

那可是上好的女儿红！你爹存了二十年的！”“是啊。”我点点头，“我爹的酒，

自然该用来祭奠他。表哥用这酒来呼朋引伴，难道是想让我爹在九泉之下，

也看看他这副孝顺外甥的嘴脸吗？”一番话，说得大姨哑口无言。这件事后，

他们安分了几天。但很快，他们就想出了新的招数。这天，大姨把我叫到正厅，一脸严肃。

她旁边还坐着几个沾亲带故的族中长辈，显然是她请来的说客。“舒儿啊，”大姨叹了口气，

“你一个女孩子家，撑着这么大的家业，太辛苦了。我和你几位叔伯商量了一下，

觉得不能让你这么累。”我静静地听着。“你表哥虽然年轻，但脑子活络。不如，

就让他先帮你打理着铺子里的生意。等你以后出嫁了，这纪家的香火，总不能断了，到时候，

让他改姓纪，继承家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图穷匕见了。他们不仅想要家产，

还想让我纪家绝后。旁边的几个长辈也跟着附和。“是啊，王氏说得有理。

”“鹏儿是个好孩子，有他帮你，我们都放心。”我看着他们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

心里觉得好笑。我爹尸骨未寒，这些人就忙着来分食他的血肉。我没有立刻反驳。我站起身，

走到厅中我爹的牌位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女儿不孝。”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肩膀微微颤抖。大姨他们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以为我这是要屈服了。“女儿无能，

没法亲自打理爹爹留下的家业，还要劳烦外人。”“女儿更不孝，

没能时时刻刻陪伴在爹爹身边，让他老人家孤零零地一个人走。”我一边说，

一边用力地磕了三个头，额头都红了。“我日夜反思，觉得为人子女，最大的孝顺，

不是守着这点家财，而是要让父母的在天之灵得到安宁。”我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

“所以，女儿想通了。”“我决定，效仿古人，去爹爹的坟前结庐守孝。”“不理俗事，

不问喧嚣，每日诵经祈福，粗茶淡饭，为我爹守足三年的孝期。如此，

方能慰藉他老人家的英灵，也方能全我为人子女的一片痴心。”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结庐守孝？那不是书上才有的故事吗？一个娇滴滴的大**，

要去坟边上住茅草屋？吃糠咽菜？大姨第一个反应过来，急忙道：“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

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她当然急。我走了，她找谁要去？这偌大的宅子，

岂不就真的名不正言不顺了？我摇了摇头，表情无比坚定。“大姨，您不懂。

这是女儿唯一能为爹爹做的事了。”“我的心意已决，谁也别想阻拦我。

”我看着他们错愕的脸，在心里冷笑。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你们不是喜欢拿“孝道”来压我吗？那我就给你们演一出最大的“孝道”。我倒要看看，

这顶帽子，你们戴不戴得起。4.一场好戏，众人围观我决定结庐守孝的消息，

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县城。版本有好几个。有人说，纪家**思父成疾，

伤心过度，要做傻事。有人说，纪家**至纯至孝，堪为当世典范。还有人说，

纪家被一群豺狼亲戚逼得走投无路，**是想用这种方式，做无声的**。不管外面怎么传，

纪家大宅里，气氛是彻底变了。大姨一家人，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疯子。“纪舒，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王蕊第一个沉不住气，冲到我房间里质问我，

“好好的锦衣玉食不过，你要去住茅草屋？你是不是有病？”我正在收拾东西，

捡出来的都是些最朴素的粗布衣服。“表妹，慎言。”我头也不抬，“为父守孝，

是天经地义的大事。你怎么能说是‘有病’呢？这话要是传出去，

别人会怎么看我们王家和纪家的家教？”王蕊被我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王鹏也来了，

他试图用一种理性的口吻劝我。“表妹，我知道你伤心。但生意上的事，不能没人管啊。

你这一走三年，那些掌柜的还不都翻了天？不如这样，你安心在家守着，外面的事，交给我。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表哥，你是在怀疑我对爹爹的孝心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不是，那就请不要再劝我。”我打断他，

“我已经决定，将所有铺子关停三年。钱财乃身外之物，怎比得上爹爹的安息重要？

”“什么？！”王鹏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关停所有铺子？那他图什么？他住在这里，

不就是图纪家的钱吗？大姨最后出马了，她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舒儿，

你听大姨一句劝。你爹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这么作践自己啊！你这么做，不是孝顺，

是让他老人家担心！”我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

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大姨，谢谢您。谢谢您这么为我着想。”“我就知道，

您是真心疼我的。您和表哥表妹，也是真心孝敬我爹的。

”王氏被我突如其来的亲近搞得有点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那就太好了。”我笑了起来，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这几天，

一直在城外爹爹的墓地旁边忙活。请了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搭了一座草庐。

”“我想着，我一个人住着，也确实孤单。而且，孝敬长辈这种事，不能我一个人做了，

显得表哥表妹多不孝顺似的。”我顿了顿，看着她逐渐僵硬的脸，一字一句，

清晰地说：“所以，我在草庐旁边，也给您和表哥、表妹，都备好了房间。

”“虽然简陋了些，但挤一挤总是能住的。”“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一起搬过去吧。

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陪着我爹。每日粗茶淡饭，诵经祈福。这样的大孝，传出去，

整个县城的人，都会夸赞我们王家和纪家是诗书传家、孝义为本的典范呢！”“大姨，您说，

好不好？”大姨的脸，从红到白，再从白到青，最后变成了酱紫色。她张着嘴，

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的鸭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身后的王鹏和王蕊，表情更是精彩。

震惊，恐惧，不敢置信。他们终于明白了。我不是疯了。我是要拖着他们一起“疯”。

5.骑虎难下，进退两难整个下午，东厢院都死气沉沉的。再也听不到大姨的骂声，

也看不到王鹏和王蕊趾高气扬的身影。我让福伯把晚饭送到他们院里。依旧是四菜一汤，

但都是最清淡的素菜。白水煮的豆腐，盐拌的青菜，一碗清得能看见碗底的米粥。

这是我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守孝套餐”。没过多久，王鹏就气冲冲地闯进了我的院子。

“纪舒！你什么意思？就给我们吃这些东西？”我正在看账本，闻言，慢悠悠地抬起头。

“表哥，稍安勿躁。从明天起，我们就要去草庐了。那里的条件，比家里更艰苦。

我这是想让你们提前适应一下。”“谁要去住草庐！你疯了我们可没疯！

”王鹏口不择言地吼道。“哦？”我合上账本，“表哥的意思是，

你们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尽孝？”“我……”王鹏语塞。“那可就难办了。”我叹了口气，

一脸为难，“今天下午，我已经派人去县衙，把我要结庐守孝的事情，告知了县尊大人。

县尊大人听闻后，大为感动，还亲笔题了‘孝义可嘉’四个字，

说明天一早就要亲自送我们出城，以表彰我们纪、王两家的德行。

”我看着王鹏瞬间煞白的脸，继续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县尊大人还说，

大姨一家对我关怀备至，不离不弃，实在是我等小辈的楷模。他已经嘱咐了城里的说书先生，

要把我们的故事编成段子，好好传扬一番。”“到时候，全城的人都会知道，

我纪舒有个好大姨，好表哥，好表妹。他们不图钱财，不畏艰苦，自愿陪着我这个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