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头上的凤冠沉得要命。压得我脖子都直不起来。我猛地坐起来，眼前不是一片火海，

不是断壁残垣，是挂着红绸的闺房。空气里是甜腻的香味。我低头，身上是大红的嫁衣，

金线绣的凤凰，每一根羽毛都扎眼。“阿昭！你做什么！吉时要到了，快躺好！

”是娘的声音。我扭过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满脸焦急。我张了张嘴，

喉咙里像塞了一团烧红的炭。“娘……”“别叫娘！快！李家的花轿都到门口了！”李家。

李文。我的心口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砸了一下，疼得我喘不上气。我想起来了。

我想起所有事了。前世，我就是今天嫁给李文的。他是个探花郎，长得好看，会说话，

把我哄得团团转。我爹娘觉得他前程似锦，就把我嫁了。后来呢？后来他勾结了敌国，

把我爹的兵防图偷了出去。我爹被下了大狱，满门抄斩。而我，被他灌了毒药，

死在了那个冰冷的院子里。死之前，我好像看见一个人。浑身是血的人。他冲进火里，

想救我。他是霍凛。那个镇守北疆，被天下人骂作“活阎王”的将军。也是那个，

我前世从未正眼瞧过一眼，却为我殉国的人。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是热的，是活的。

我回来了。我回到了嫁给李文这一天。“我不嫁。”我说。声音不大，但我娘听见了。

她愣住了，像看个傻子一样看着我。“阿昭，你说什么胡话？”“我说，我不嫁。

”我掀开被子，站到地上。凤冠太重，我晃了一下，扶住了桌子。“李文不是好人。

”“你胡说什么！李公子一表人才，怎么会不是好人！”“他就是。”我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可那双眼睛，我认得。那双眼睛里，现在全是冰。“我要去退婚。

”我说着，就往外走。“你站住！”我娘冲过来，想拉我。我躲开了。“娘，你别拦我。

这次，谁拦我，我就跟谁拼命。”我走出房门，外面站着一群喜娘和丫鬟。她们都看着我，

不敢说话。我一步步往前走，嫁衣的裙摆拖在地上，沙沙响。每一步，都像踩在前世的血上。

李文。你等着。这一次，轮到我了。2院子里乱成一团。我爹从书房冲出来，脸都气绿了。

“逆女！你要干什么！”“退婚。”我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大门的方向。

那顶扎着大红花的轿子就在外面，刺眼得很。“你疯了！你让我们苏家的脸往哪儿搁！

”“脸？”我笑了。“爹，前世他把我们苏家的脸踩在脚下，让全家都死光了的时候，

你怎么不说脸？”我爹愣住了。“你……你说什么？”“我说，他要害死我们全家。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李公子来了！”“李公子，今天大喜，您怎么进来了？

”李文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手里拿着一把扇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他看见我，眼睛一亮。

“阿昭，怎么还在这？轿子都等急了。”他走过来，想拉我的手。我往后退了一步。

“别碰我。”李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阿昭，别闹了。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

”“好日子？”我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看着他。这张脸，前世我看了三年。以前觉得好看，

现在只觉得恶心。“李文，我们成不了亲。”“你说什么？”“我说，我苏昭，

不嫁你李文了。”我扭头，对我身后的管家说：“笔和墨，拿来。”管家不敢动，看着我爹。

我爹眼睛通红，喘着粗气。“拿来！”我吼了一声。管家哆哆嗦嗦地回屋，拿来了纸笔。

我当场铺开婚书，看都没看，抓起笔，在上面用力一划。然后，我把笔一扔。“这婚，退了。

”我把那张被划烂的纸，扔在李文脸上。纸轻飘飘地落在他胸前。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李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看着地上的纸，又看着我，眼神像刀子。“苏昭，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知道。”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在救我们苏家。

也是在……给你送终。”3李文走了。走的时候，一句话没说，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阴森森的，让我脊背发凉。我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但他现在不敢动我。

苏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今天我当众退婚，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报复我，传出去是他理亏。

他会等。等一个更狠的机会。“你……你这个不孝女！”我爹指着我，手指都在抖。

他气得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差点栽倒。旁边的小厮赶紧扶住他。“老爷，老爷您消消气！

”我娘在一旁哭哭啼啼。“这可怎么办啊……这以后阿昭还怎么嫁人啊……”我看着他们，

心里没什么感觉。前世，他们也这样爱我。可他们的爱，没救得了我的命，

也没救得了他们自己的命。他们看不懂李文。我看懂了。“爹，娘。”我走过去，

扶着我爹坐下。“你们先别急。李文不是好人，我不会嫁给他。这是好事。”“好事？

把全京城的脸都丢尽了是好事！”我爹吼道。“丢脸总比丢命强。”我平静地说。

我爹又愣住了，张着嘴，看着我。“你……”“爹，你信我一次。”我看着他，眼神很认真。

他看了我半天，最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给我滚！今天谁也别在我眼前晃！

”他让我滚。我没走。我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爹，我知道你生气。但是，

你得信我。李文这个人，狼子野心。跟他结亲，不是攀高枝，是引狼入室。”我爹不说话，

只是喘粗气。“你给我几天时间。”我说。“几天时间，我会让你明白，我做的，是对的。

”我站起身，回到自己房间。我把那身碍事的嫁衣脱下来，扔在地上。

然后我换了一身最简单的素色衣服。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天色有点阴沉，就像我的心情。

我想起了霍凛。前世，他死在北疆的时候，我才十八岁。我听到消息，心里没什么波澜，

甚至还觉得，那个“活阎王”死了，是件好事。我真是蠢。我蠢到把蛇蝎当成宝贝，

把真龙当成了泥鳅。我打开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些上好的金疮药。

这是我爹以前从军营里带回来的，一直放着没用。我拿着药，走出了房门。“**，

您去哪儿？”丫鬟小翠拦住我。“出去一趟。”“老爷不让您出门啊！”“他不让，

我今天也要出。”我推开她，径直往门口走。我必须去找霍凛。现在的他，

应该刚从北疆回来，因为战事失利，被皇帝召回来问罪。他现在，是京城最落魄的人。

也是我唯一的希望。4霍凛的将军府，在京城一条很偏的巷子里。门口的石狮子都裂了缝，

上面还积着灰。两个守门的兵，无精打采地靠着墙。我走过去，他们才懒洋洋地抬起眼。

“干什么的？”“我找你们将军。”“将军不见客。”其中一个兵说，扭过头去，

不想再理我。我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子锭，递过去。“大哥，行个方便。

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见将军。”那个兵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我，眼睛里有了点光。

他接了过去，在手心掂了掂。“也不是不行……不过将军心情不好，见谁骂谁。

你要是挨了骂，可别怪我们。”“我懂。”我点点头。“那您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一声。

”兵拿着银子进去了。我站在门口，等着。我心里有点紧张。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前世的他，对我来说只是个符号，一个冷冰冰的传说。可现在，我知道，这个符号，

曾为了我，冲进火海，尸骨无存。我欠他的。欠一条命。过了一会儿，那个兵出来了。

“姑娘，你进去吧。将军在西厢房的书房里。”“谢谢。”我走进将军府。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连个扫地的下人都没有。地上落满了叶子，没人管。我按照他的指引，

走到西厢房。书房的门关着。我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我抬手，敲了敲门。“咚，

咚，咚。”里面没有声音。我又敲了敲。“谁。”一个声音传出来。那声音很低，很哑，

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了。我的心揪了一下。“我，苏昭。”我说。里面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理我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一张脸，

从门缝里露了出来。那张脸，很白，没有血色。眉毛很浓，眼睛很深，嘴唇紧紧抿着。

他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虽然不深，但很吓人。

这就是霍凛。比我记忆里画像上的样子，要狼狈得多。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戒备和冰冷。

“苏家的**？”“是我。”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你来做什么？

”“我来送药。”我把手里的药盒递过去。“也来送人。”5霍凛看着我。他的眼神，

像是在看一个疯子。“送人？”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苏**，

你今天不是该和李探花拜堂成亲吗？跑到我这废人这里来，说什么胡话？”他说的没错。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个废人。镇守北疆十年，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就因为一场败仗，

就成了阶下囚。虽然皇帝没杀他，但收回了他所有的兵权，把他困在京城里，

跟个囚犯没什么两样。“婚，我退了。”我说。“所以，我现在是自由身。

”霍凛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我，像是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退婚？”他哼了一声。

“苏**，这种玩笑不好笑。”“谁跟你开玩笑了。”我往前走了一步，想靠近他一点。

他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站住。”他的声音很冷，带着一股子杀气。

我停下了脚步。“我不碰你。”我把药盒举起来。“这个是上好的金疮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你收下吧。”他看着药盒，又看看我，眼神里的冰冷没有融化。“我不需要。”“你需要。

”我说。“我听说，你身上的伤，一到阴雨天就疼得睡不着。这个药，能让你睡个好觉。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我。他那双眼睛，太深了。我感觉他好像能看穿我的心思，

看到我心底藏着的前世的那些事。“你到底想干什么？”他问。“我已经说了。

”我迎着他的目光，不躲不闪。“我来送药，也来送人。霍凛，我想嫁给你。”空气，

一下子安静了。连风声都停了。霍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先是愣住，然后，他笑了。

他笑得很厉害，肩膀一抖一抖的，牵动了脸上的伤，让他皱起了眉。“嫁给我？”他止住笑，

眼神变得比刚才还要冷。“苏**，你是觉得退了李文的婚，没人要了，

所以想找个更差的来报复他，还是觉得我霍凛现在是个废人，好欺负？”“都不是。

”我摇摇头。“因为我想嫁给你。所以，我就来了。”“荒唐。”他吐出两个字，

伸手就要关门。“等等！”我急了，伸手去挡门。我的手，一下子就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很烫。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口一颤。6他的手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我也赶紧把手收回来。我们两个人，都愣住了。我看着我的手心，

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我看不懂的东西。不是冰冷，

也不是嘲讽。是……困惑。“你……”他刚说了一个字，就闭上了嘴。他摇了摇头，

像是要甩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苏**，请你回去。我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说着，就要关门。“我明天还来。”我赶紧说。“你不收药，我明天还来。你不见我，

我天天在门口等着。直到你见我为止。”“你……”他似乎被我的无赖样气到了，

话都说不利索。“你知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我不知道。”我回答得很快。

“我只知道，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霍将军，你今天不见我，我明天再来。

你明天不见我，我后天还来。我话就放这儿了。”说完，我不管他什么反应，把手里的药盒，

往他怀里一塞。然后，我转身就走。我走得很快，头也不回。我怕我回头，就看到他关上门，

看到他那冷冰冰的脸，我的勇气就没了。我走出将军府，门口那两个兵还在。

他们看见我出来，眼神怪怪的。我没理他们，径直往前走。走到巷子口，我才停下来，

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刚才，在他面前，我一直装得很有底气，很镇定。其实我的腿，

都在发软。跟霍凛这样的人打交道，比跟一头猛虎待在一起还吓人。他身上的那股气势，

太强大了。就算他现在落魄了，也还是那头能啸傲山林的王。可我必须这么做。

他是我的底牌。是我唯一的，能翻盘的机会。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得很快。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兴奋。一种久违的，掌控自己命运的兴奋感。李文，你等着。霍凛，

你等着。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7我回到苏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爹把我关在祠堂里，罚我跪着。祠堂里阴森森的，一排排的牌位，在烛火里晃着影子。

我跪在蒲团上，一点都没觉得委屈。我只是在想事情。想前世，想今生。想该怎么对付李文，

怎么帮霍凛。李文现在肯定恨死我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报复我。我苏家是商户，虽然有钱，

但在朝里没人。李文不一样，他现在是新科探花，马上就要外放做官，他手里的资源，

比我多得多。硬碰硬，我碰不过。我得用计。我想起前世，李文后来能平步青云，

是因为娶了丞相的女儿。而他能娶到丞相的女儿，是因为他帮丞相办成了一件事。一件，

掉脑袋的事。他帮丞相，跟敌国的人，偷偷搭上了线。这件事，是李文最大的秘密，

也是他最大的把柄。前世，这件事一直隐藏得很好，直到他事发，才被翻出来。可现在，

我知道了。我只要能找到证据，就能把他彻底钉死。可是，证据在哪儿呢？我皱着眉头，

拼命地想。我想起，李文有个书童，叫小六子。那个小六子，是李文从乡下带出来的，

对他忠心耿耿。后来，李文事发，那个小六子，也跟着被砍了头。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