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带着周屿和他妈去提了那辆三十万的白色轿车。

周屿妈妈围着车转了好几圈，摸了又摸，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真漂亮！大气！我们小屿开出去，多有面子！”

周屿坐在驾驶座上，手握着方向盘，也是一脸的意气风发。

他摇下车窗，对我笑。

“筝筝，上来试试？”

我摇摇头，“你开吧，我坐后面就行。”

回去的路上，周屿妈妈坐在副驾驶，兴奋地跟老家的亲戚打电话。

“哎呀，大姐，我们家小屿买车啦！三十多万呢！他对象给买的，对我们小屿可好了！”

声音大得整个车厢都能听见。

周屿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有点不好意思。

“我妈她……就是高兴。”

**在后座上，闭着眼睛，没说话。

高兴？

不，这是宣告所有权。

是告诉所有人，我，秦筝，是他们周家的提款机。

车开回周屿住的小区，楼下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哎哟，小周买新车了？真有本事！”

周屿妈妈得意地扬起下巴，“嗨，不是他买的，是他女朋友，心疼他挤地铁，非要给他买一辆代步。”

她特意加重了“代步”两个字。

好像这三十万的车，跟买个菜篮子一样轻松。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母子俩被邻居们众星捧月地围着。

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不，连局外人都不算。

我只是个提供了道具的NPC。

有了车之后，周屿的生活半径明显扩大了。

周末不再宅在家里，而是带着他妈到处逛。

逛商场，逛公园，逛各种免费的景点。

当然，油费和停车费，都是我来出。

每次加油，周屿都会把小票拍给我。

“筝筝，今天油费380。”

我二话不说，直接转账。

他妈对此非常满意。

有一次，我去找周屿，正好听见她在打电话。

“你就放心吧，那姑娘家底厚着呢，每个月光收租就好几万，养个车算什么？”

“对对对，人有点傻，好拿捏。等他们结了婚，家里的钱还不都是我们小屿说了算？”

我站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我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周屿妈妈，她看到我，一点都不慌张。

反而热情地拉着我进去。

“筝筝来啦！快坐，阿姨给你切水果。”

好像刚才那些话，都不是出自她的口。

从那天起，我开始“记账”。

我专门注册了一个新的微信号，把周屿一家花我的每一分钱，都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

包括日期，事由，金额。

手机，一万三千九百九十九。

车，三十万零八千。

油费，累计三千二百一十。

停车费，累计八百六十五。

……

我看着那个EXCEL表格，数字在不断累加。

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钱，就当是我投喂流浪猫狗了。

不过，我高估了他们的耐心。

车买了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我的租金上。

那天，周屿约我吃饭。

饭桌上，他一脸严肃地跟我说。

“筝筝，我们来谈谈我们未来的规划吧。”

我放下筷子，“好啊，你说。”

“你看，我们在一起也半年了，我妈也催得紧，是不是该考虑结婚的事了？”

“可以啊。”我点点头。

他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

随即大喜过望。

“那太好了！筝筝，我就知道你也是想跟我过一辈子的！”

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

“那……关于我们婚后的财务问题，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来了，正题。

“你说。”

“你看，我现在也当主管了，工资也涨了，一个月一万五。我留下五千生活，剩下的一万，都交给你保管。”

他说得大义凛然。

好像给了我天大的恩惠。

“然后呢？”我问。

“然后……你不是每个月收租吗？我想，以后你的租金，能不能也统一由我来管理？”

他看着我，眼神“真诚”无比。

“筝筝，你别误会。我不是图你的钱。我就是觉得，男人嘛，应该管家。而且我理财比较好，钱放在我这里，可以钱生钱，比你存银行利息高多了。”

“而且，我们以后要养孩子，要孝顺双方父母，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的小家着想啊。”

他一口一个“我们的小家”。

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一个月一万五的工资，也敢来肖想我几千万的资产？

是谁给他的勇气？

“你的意思是，我每个月收上来的租金，都要交给你？”

“对！”他重重地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会规划好的。每个月给你五千……不，给你一万零花钱，够你买衣服化妆品了。剩下的钱，我来统一投资和储蓄。”

一万零花钱。

真大方啊。

我那栋楼里，光物业费一个月都不止一万。

我看着他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知道这场测试，即将进入下一个阶段。

我笑了。

“好啊。”

周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筝筝，你真的答应了？”

“嗯。”我点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别说一个，十个都行！”

“下个月开始，收租的事情，你跟我一起去。账目也由你来记。这样以后你管钱，也清楚每一笔钱的来路。”

我给他挖了个坑。

他想都没想，就跳了进来。

“没问题！太好了筝筝！我就知道你最通情达理了！”

他兴奋地像个孩子。

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钞票在向他招手。

他不知道。

他即将看到的，不是钞票。

而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真实又残酷的人间。

以及，我为他精心准备的，一场大戏。

月初，我带着周屿，开始了我这个月的收租工作。

我特意换上了我最破旧的一套行头。

洗得发白的恤，宽大的沙滩裤，还有一双人字拖。

周屿也换了身休闲装，但那块新买的名牌手表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开着那辆三十万的新车，载着我。

车停在第一栋楼下时，他皱了皱眉。

“筝筝，我们就……来这里？”

这是一栋九十年代的老公房，墙皮都剥落了，楼道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对啊，不然呢？”我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串熟悉的钥匙。

周屿的表情有点嫌弃。

“走吧，周大管家，今天的工作可不少。”我调侃道。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跟在我身后。

第一户，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拖欠了半个月房租。

我敲了半天门，他才睡眼惺忪地来开。

“催什么催，说了下周发工资就给你！”他态度很冲。

“小李，合同上写了，超过十天不交，我有权收回房子。”我语气平淡。

“你收啊！有本事你现在就把我东西扔出去！”他梗着脖子。

周屿看不下去了。

“你怎么说话呢？欠钱还有理了？”

那个叫小李的男生斜了他一眼，“你谁啊？小白脸？”

周屿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我拉住他，对小李说：“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不交，我就换锁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周屿跟在我后面，气得不行。

“筝筝，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对这种无赖，就该直接报警！”

“报警？警察来了也是调解。为了两千块钱，耗费的时间精力，不止这个数。”我淡淡地说。

“那……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放心，他会给的。”

接下来几户，也都不顺利。

有嫌下水道堵了的，有说隔壁太吵的，有要求降房租的。

周屿跟在我身后，从一开始的义愤填膺，到后来的麻木。

他坐在楼道的小板凳上，看着我跟租户们扯皮，讨价还价。

他大概从来没想过，收租是这么一件琐碎又磨人的事。

到了中午，我们才收了不到五户的租金。

周屿的白衬衫上沾了灰，名牌手表也显得格格不入。

“筝筝，要不……我们先去吃饭吧？”他有气无力地说。

“吃什么饭，楼上还有十几户呢。”我从包里掏出两个面包，“凑合一下。”

他看着我手里的面包，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下午，我们都在楼道里穿梭。

应付着各种各样的人，处理着千奇百怪的问题。

周屿彻底没了脾气。

他看着我熟练地跟中断了水电的租户周旋，帮忘带钥匙的大妈开门，甚至还帮楼下的小卖部扛了一箱水。

他眼里的嫌弃，慢慢变成了疑惑。

傍晚，我们终于收完了最后一户的租金。

我坐在楼梯上，拿出我的小本本，开始算账。

周屿凑过来看。

“今天一共收了……一万八千七百块。”

他看着这个数字，有点失望。

“就……这么点？”

“不然你以为呢？”我瞥了他一眼，“这栋楼三十二户，有几户是押一付三，这个月没轮到。还有几个老大难，得下半月去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