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将九月的燥热隔绝在外，却驱不散市场部里弥漫的微妙气压。

林薇指尖悬在键盘上，屏幕上是刚整理好的第三季度营销方案，密密麻麻的数据表格旁，

还残留着她方才无意识画下的圈圈点点。可她的目光，

却不受控制地飘向桌角那只米白色的绒布小盒子——里面躺着三根早孕试纸，

每一根都是清晰的两条红杠，像三道猝不及防的惊雷，在她平稳了三年的职场生涯里炸响。

她今年二十八岁，入职时从打杂的实习生做起，凭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三年间硬生生拼到了项目骨干的位置。上个月部门经理私下找她谈话，

暗示等第三季度方案落地，就提拔她做小组负责人。她和丈夫原本计划，等晋升尘埃落定，

再安心备孕，可命运却来了个措手不及。指尖轻轻划过小腹，那里还只是一片平坦，

却已经承载着一个新生命的重量，也藏着她此刻难以言说的焦虑。

办公室里同事们敲击键盘的声音、打印机运作的嗡鸣，在此刻都变得格外刺耳，

仿佛在提醒她：这个节骨眼上怀孕，无异于给即将到手的晋升之路添了块巨石。“林薇，

方案弄好了吗？主任等着过目呢。”门口传来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是主管苏晴，

刚休完产假回来三个月。林薇连忙收敛心神，起身时不小心带倒了桌角的笔筒，

钢笔、中性笔滚落一地。“哎呀，不好意思。”她慌忙弯腰去捡，苏晴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蹲下身帮她一起收拾。“没事没事，手忙脚乱的，是不是没休息好？”苏晴的声音依旧温和，

带着产后特有的柔软。林薇抬头时，恰好看到苏晴宽松的雪纺衬衫下，

依旧带着产后未完全恢复的圆润腰线，她眼角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夜里照顾孩子没睡好。

“好了苏姐，你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林薇把整理好的方案递过去，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苏晴手腕上松垮的发圈——那是她以前绝不会戴的款式，

想来是为了方便随时给孩子喂奶。苏晴接过方案，随手翻了两页，

目光在某个数据节点停顿了一下。“这里的转化率测算，

是不是可以再结合一下上个月的用户反馈？”她说话时下意识地拢了拢衬衫领口，眉头微蹙，

显然是哺乳期的涨奶反应让她有些不适。“上次那个母婴产品的推广，

用户反馈说活动规则太复杂，转化率比预期低了12%，这个数据可以加进去做参考。

”“我马上调整。”林薇点头，看着苏晴转身走向办公室，心里五味杂陈。

苏晴是部门的老员工，在市场部待了八年，从普通专员一路做到主管，能力出众，人缘也好。

她怀孕时，部门上下都很照顾她，林薇还主动接手了她手里的两个核心项目。

休产假的半年里，林薇几乎包揽了部门大半的重点工作，不仅积累了不少资源和经验，

也和几个重要客户建立了直接联系。当时大家都以为，苏晴回来后，

两人会是“强强联合”的局面，市场部的业绩肯定能更上一层楼。可没想到，风向渐渐变了。

部门主任赵凯最近变得格外“关注”她们俩。上周的部门例会上，

他特意强调了“团队效率”和“岗位适配性”，说“现在公司在精简编制，

每个岗位都要发挥最大价值”，说话时目光频频在林薇和苏晴身上打转，那眼神里的审视，

让林薇浑身不自在。昨天下午，赵凯又单独把林薇叫到了办公室。他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

手指摩挲着桌上的紫砂杯，语气看似温和，却话里有话：“林薇啊，你入职三年，

表现一直不错，我很看好你。”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知道，

现在部门的情况有点特殊，苏晴刚休完产假回来，精力肯定不如以前，

你这边……有没有什么长远的职业规划？”林薇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试探着问：“主任，

您的意思是？”赵凯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含糊其辞地说：“现在部门的编制有些紧张，

需要优化人员结构，把资源集中在能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人身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

要是有什么困难，或者想换个环境，公司也可以帮你推荐一下。”这番话，

像一根刺扎进了林薇心里。她隐约觉得不对劲，却又不敢往下想。直到今天午休时，

她去消防通道透气，无意中听到赵凯在走廊尽头打电话，才彻底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就是市场部那两个，苏晴还在哺乳期，每天要提前半小时下班，中间还要抽时间吸奶，

工作精力肯定跟不上。林薇更麻烦，我听她同事说，最近总孕吐，估计是怀孕了。

”赵凯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让躲在拐角的林薇听得一清二楚。“这俩都要占着核心岗位，

后续项目推进肯定受影响。你那边看看，能不能找个理由，让其中一个主动离职？

或者调去边缘部门也行，只要别在市场部添乱……”后面的话，林薇已经听不清了。

她靠在冰冷的消防通道墙壁上，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中央空调的冷风从通风口吹出来，

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原来主任打的是这个主意——她们俩，

必须走一个。她太清楚苏晴的情况了。苏晴的丈夫原本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技术，

去年公司裁员被优化，至今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家里有一套每月要还八千多房贷的房子，

还有一个刚满六个月的孩子，奶粉、尿不湿、保姆费，每一笔都是不小的开支。苏晴的工资，

是这个家唯一的经济来源，她根本不可能主动离职。而自己呢？刚怀孕就失业，

不仅社保断缴会影响后续的产检和生育津贴，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再找一份薪资待遇相当、工作强度适中的工作，简直难上加难。更何况，

她在这家公司奋斗了三年，眼看着就要晋升，就这么放弃，实在不甘心。下午三点多，

苏晴把修改好的方案还给林薇，顺便递过来一盒包装精致的草莓：“我妈刚从老家寄来的，

空运过来的，挺新鲜，你尝尝。”她的笑容依旧温和，眼角的细纹却比平时深了些，

“看你上午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工作不用太拼。

”林薇接过草莓，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草莓红彤彤的，

带着浓郁的果香，可她却没什么胃口。“苏姐，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薇忍不住问。她注意到，这几天苏晴总是唉声叹气，而且好几次被赵凯叫到办公室谈话，

每次出来脸色都不太好。苏晴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一声，

伸手揉了揉眉心：“赵主任找我谈过了，说部门要优化结构，让我考虑一下转岗。

”她轻轻抚摸着胸前的工牌，工牌上的照片还是她孕前拍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

“转去行政部做后勤，负责办公用品采购和考勤统计。”林薇的心沉了下去：“行政部？

那不是跟你的专业完全不搭吗？”苏晴是市场营销专业出身，在市场部做了八年，

手里握着不少优质客户资源，让她去做后勤，简直是大材小用。“可不是嘛。

”苏晴的声音里满是无奈，“我在市场部做了八年，从专员做到主管，

现在让我去管打印机和请假条，这不是明摆着赶我走吗？”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赵主任还说，我现在是哺乳期，精力有限，市场部的工作强度太大，怕我扛不住。

还暗示我，如果主动离职，公司可以多给我一个月的工资当补偿金。

”林薇握着草莓的手紧了紧，指尖泛白。她终于明白，赵凯是想先逼走苏晴。

毕竟哺乳期员工受法律保护，公司不能随意辞退，可转岗到完全不相关的边缘岗位，

大多人都会选择主动离职。而自己，或许是赵凯的第二备选方案。“他也找过我，

暗示我考虑自己的职业规划。”林薇低声说，“我今天午休时，听到他跟人力资源部打电话，

说我们俩必须走一个。”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心酸。曾经，

她们是配合默契的上下级，苏晴手把手教林薇做方案、对接客户，林薇在苏晴休产假时，

也尽心尽力地维护着她的客户资源。她们既是同事，也是职场上的同行者，

更是此刻命运相连的“难友”。可现在，却因为现实的压力，站在了无形的对立面。

苏晴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吸奶器和储奶袋：“我去趟母婴室。”她的脚步有些沉重，

宽松的衬衫遮不住她略显蹒跚的背影。林薇看着她走远，心里很不是滋味。苏晴回来上班后，

为了不影响工作，每天都要躲在狭小的母婴室里吸奶。有时候开会开到一半，涨奶实在难受，

只能悄悄离场，回来后还要加班补完落下的工作。有一次，

一个紧急项目需要加班到晚上八点，苏晴一边吸奶一边改方案，眼睛都熬红了。

她已经拼尽了全力在平衡家庭和工作，可还是逃不过被“优化”的命运。接下来的几天，

办公室的氛围变得愈发压抑。赵凯开始有意无意地给她们俩安排超额的工作，

还特意把最难啃的骨头都丢给了她们。苏晴负责对接一个极其挑剔的客户，

对方不仅要求每天提交三份不同版本的方案，还总在半夜发消息提修改意见。

苏晴因为要照顾孩子，每天晚上只能等孩子睡着后，再坐在电脑前修改方案，

常常忙到凌晨一两点。有一次，她实在太困了，不小心把客户的名字写错了，

赵凯在部门例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批评她：“苏晴，你现在工作状态很有问题！

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客户要是投诉，这个责任谁来担？”苏晴脸色苍白，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想解释什么，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对不起，主任，我下次会注意。

”林薇坐在下面，看着苏晴强忍着委屈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知道，

赵凯就是故意找茬。那个客户的名字极其生僻，而且苏晴当天已经修改了五版方案，

熬夜到凌晨三点，出现这样的失误情有可原。而林薇这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怀孕初期的孕吐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每天早上都吃不下东西，

到了公司没多久就开始恶心反胃。她特意在抽屉里备了话梅和苏打饼干，

可有时候开会开到一半，恶心感突然袭来，只能强忍着，脸色苍白得吓人。

上周的项目评审会上，林薇负责汇报方案，刚说了没几句，就忍不住捂住嘴，脸色发白。

赵凯立刻打断了她：“林薇，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先下去休息。作为项目骨干，

这种重要的会议，你得拿出专业的态度来，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影响工作进度。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薇身上，有同情，有好奇，也有看热闹的。

林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窘，只能低声说：“对不起，主任，我没事，继续汇报。

”可那天的汇报，最终还是因为她频繁的恶心反应草草结束。会后，赵凯又单独找她谈话，

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林薇，我知道你可能最近身体不太好，但工作就是工作，

不能打折扣。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工作强度超出了你的承受范围，

我觉得你真的该好好考虑一下，到底适不适合留在这个岗位上。”林薇咬着唇，强忍着眼泪。

她想告诉赵凯自己怀孕了，想为自己辩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

一旦说出怀孕的事情，赵凯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逼她走。更过分的是，

上周一个重要的客户对接出现了纰漏。新来的实习生在整理数据时，把销售额的单位弄错了，

导致发给客户的报表出现严重错误。客户大怒，直接打电话给赵凯投诉。

可赵凯在部门例会上，却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苏晴身上。“苏晴，你作为主管，

理应做好审核工作。实习生提交的报表，你为什么不仔细检查就发给客户？

”赵凯坐在主位上，语气严厉，“现在客户要求终止合作，这个损失谁来承担？

你说该怎么解决？”苏晴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赵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