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的儿子轩轩去世三周年的忌日。三年来，我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时间没有抚平任何伤痛，只是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用一层薄薄的痂盖住，轻轻一碰，

依旧是锥心刺骨的疼。清晨，我麻木地从床上坐起，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婆婆李兰已经像过去一千多个日夜一样，在厨房里忙碌了。她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进来，

脸上挂着那副我看了三年的、慈祥又悲伤的笑容。“小雅，起来了？快把粥喝了，暖暖胃。

今天……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人要往前看。妈陪你去墓地看看轩轩。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一滩水，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三年前，我五岁的儿子轩轩，

从十八楼的阳台坠落，当场死亡。那天我正在公司加班，接到电话时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警方最后的结论是意外。当时只有婆婆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她说她在厨房做饭，

轩轩一个人在客厅玩，不知怎么就爬上了阳台的栏杆。我哭到昏厥，醒来后，

婆婆跪在我面前，一巴掌一巴掌地扇着自己的脸，老泪纵横。“小雅，你打我吧，骂我吧！

是我没看好轩轩，我是个罪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张伟！”我丈夫张伟抱着她，

哭着说：“妈，不怪你，这是意外，是轩轩的命……”所有人都说是意外。

我也只能相信是意外。在那之后，婆婆对我愈发地好，好到了一种近乎“补偿”的程度。

她包揽了所有家务，对我嘘寒问wärm，变着花样给我做我爱吃的菜，

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情绪。她总说：“小雅，妈这辈子就亏欠你和轩轩。

只要能让你好受一点，妈做什么都愿意。”整个小区的人都说我有个好婆婆，儿子没了，

她把儿媳当亲生女儿一样疼。张伟也常常劝我：“你看妈多不容易，白发人送黑发人，

心里比谁都苦，还要反过来照顾你。你就对她好点，别总板着个脸。”我麻木地点头。

我不是板着脸，我只是笑不出来。我的心跟着轩轩一起死了。这三年，

我就像一个被线操控的木偶，被婆婆和张伟推着，行尸走肉般地生活。喝完粥，

我换上一身黑色的衣服，准备出门。婆婆已经准备好了轩轩最爱吃的草莓蛋糕和一束白菊。

“走吧，小雅。”她自然地想来挽我的胳膊。我下意识地侧身躲开了。她的手僵在半空中，

眼神里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被悲伤掩盖。“好，我们走。”我们去了墓地。

看着墓碑上轩轩灿烂的笑脸，我的心又一次被撕裂。照片上的他，眼睛亮晶晶的，

像藏着漫天星辰。婆婆跪在墓碑前，一边烧着纸钱，一边絮絮叨叨地哭诉着：“我的乖孙啊，

奶奶想你啊……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奶奶对不起你，

没看好你啊……你要是想奶奶了，就到奶奶梦里来，跟奶奶说说话……”她哭得声泪俱下，

肝肠寸断，引得旁边几个扫墓的人都纷纷侧目，投来同情的目光。张伟也红了眼圈，

扶着她说：“妈，别太伤心了，小心身体。”只有我，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我的眼泪，

早在三年前就流干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照片，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描摹着儿子的脸。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婆婆还在低声抽泣，张伟则沉着脸开车。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小雅，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没什么反应，

只是“嗯”了一声。“轩轩走了三年了，你也该走出来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妈的年纪也大了，一直想再抱个孙子。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我的心猛地一抽，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你看，妈对你这么好，

她心里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这个家能重新热闹起来。再说了，有个孩子，

你的注意力也能转移一下，对你的身体恢复也好。”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转过头，

死死地盯着他。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避开了我的眼神。“你这么看着**什么？

我说的不对吗？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张伟，”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轩轩才刚走。

他的位置，谁也替代不了。”“我没说要替代他！”张伟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一辈子都记得他！但活着的人，总不能一辈子都陷在过去吧？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什么样子？”我冷笑一声，“我儿子的忌日，

你跟我谈生二胎。张伟，你有人性吗？”“你怎么说话呢？”他猛地一踩刹车，

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停在路边。他回头吼道，“我怎么就没人性了？

我想让这个家好起来，我错了吗？妈天天看你脸色，我天天回家跟进冰窖一样，我受够了！！

”一直沉默的婆婆终于开口了，她拉了拉张伟的袖子，带着哭腔说：“小伟，

你别这么说小雅，她心里苦。是妈不好，妈不该有这个念头。小雅，你别生气，我们不要了，

不要了还不行吗？只要你开心就好。”她又开始扮演那个善解人意的老好人。

我看着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那双永远显得那么悲伤和无辜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回到家，我把自己锁进了轩轩的房间。这个房间三年来一直保持着原样，

玩具、书本、墙上的贴画，都还停留在轩轩离开的那一天。

ttome,hewa**yentirebook.我拿起那个平板电脑，

用指腹擦去上面的灰尘。我记得密码，是轩轩的生日。充上电，开机，屏幕亮起，

壁纸还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轩轩被张伟举过头顶，我站在旁边，笑得一脸幸福。

多么讽刺。我漫无目的地翻看着平板里的内容，

里面都是轩轩喜欢的动画片和一些他自己录的小视频。他喜欢拿着平板到处拍，拍他的玩具，

拍窗外的小鸟，拍我做饭的背影。我点开一个又一个视频，听着他奶声奶气的解说，

心如刀割。“妈妈，你看，这是我的奥特曼军团！”“妈妈，今天天气真好呀，小鸟在唱歌。

”“妈妈，我爱你哦。”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我胡乱地擦着，

手指无意间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这个视频的拍摄日期，正是三年前，轩轩出事的那一天。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视频的长度很长，足足有四十分钟。点开后，画面是黑的，

平板似乎被随意地扔在了沙发上，摄像头被抱枕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有声音。

一开始是动画片的声音，叽叽喳喳的，是轩轩最爱看的《熊出没》。我耐着性子听下去。

大约十分钟后，动画片的声音停了。然后，我听到了婆婆的声音，很温柔。“轩轩，来，

把这个喝了。这是奶奶给你熬的梨水，喝了喉咙就不疼了。”“我不要，

”轩轩的声音带着一丝抗拒，“妈妈说，我只是有点咳嗽，多喝水就好了，不能乱吃东西。

”“你妈妈懂什么？奶奶这个是偏方，可管用了。乖，听话，喝一口。”“我不喝！

味道好奇怪！奶奶，我不要！”轩轩的声音开始带着哭腔。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那个味道……我永远记得。轩轩出事后，

我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熬过中药的药包，里面有几颗碎裂的、像是杏仁一样的东西。

我当时问婆婆是什么，她说是她自己有点咳嗽，熬了点甘草杏仁水喝，随手就扔了。

我当时并未在意。可是轩...轩轩对坚果过敏！尤其是杏仁！是严重过敏！一旦误食，

会导致喉头水肿，呼吸困难，是会致命的！这件事，全家人都知道！婆婆不可能不知道！

我死死地攥着平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视频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婆婆的声音失去了耐心，变得严厉起来，

“奶奶是为了你好！快点喝了！”“我不要！我要找妈妈！我要给妈妈打电话！

”轩轩哭喊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找你妈？你妈现在心里只有工作，哪里还管你！

你病了她都不知道！”婆婆的声音变得尖利而刻薄，完全不像我平时认识的那个她。

“我告诉你，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不然，奶奶就不喜欢你了！

你爸爸妈妈也都不喜欢你了！”“哇——”轩轩被吓得大哭起来，“你骗人！妈妈最爱我了！

你是个坏奶奶！我讨厌你！”接下来，是东西被打翻的声音，陶瓷碗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反了你了！你个小兔崽子！敢泼我一身！”婆婆的声音充满了暴怒，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跟你那个妈一样，都是白眼狼！有了你，

我儿子魂都快被你勾走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让你不听话！

让你跟你妈亲！”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是轩轩更加凄厉的哭喊和求饶。

“奶奶我错了……别打我……好痛……奶奶我喝……我喝还不行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里嗡嗡作响。视频里传来的每一声哭喊，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婆婆对我的好，是因为愧疚。现在我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