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尘兮的《我听见了人偶的笑声》这部小说肯定可以让你喜欢,时而凝重时而搞笑,能看出念尘兮是用心在写的。小说内容节选:挂着几幅印刷拙劣的风景画。几个病友散落在各处: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对着墙壁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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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进精神病院的第一天,就听见隔壁病房的人偶在哭。护士说那里从没住过人。
可每晚人偶都趴在窗边哼歌,头发越来越长。
直到我看见病历本上的诊断——「患者坚称自己是人偶师,但她的作品……会动。」
而我床边,正坐着昨晚被我剪掉头发的人偶。---药。白色的,圆形的,边缘有些粗糙。
躺在护士掌心粉红色的塑料药杯里,像一颗颗微型的月亮,带着不祥的、强制安宁的光泽。
“灰灰,该吃药了。”护士的声音很温和,刻意放慢的语速,
每个字都浸泡在消毒水和某种廉价空气清新剂混合的气味里。
她穿着浆洗得过分挺括的白色制服,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微笑,
眼神却像透过我在检查一件物品的完好度。我盯着那几颗药。我知道吃了它们会怎样。
世界会蒙上一层毛玻璃,尖锐的声音会钝化,连情绪都会被剥去棱角,
只剩下一种平板的、昏沉的疲倦。我不想吃。但这里是“青松疗养中心”,第七病区,
重度精神障碍患者护理部。在这里,“不想”是最没有分量的词语。我伸出手,指尖冰凉,
微微颤抖。捏起药片,放进嘴里,就着护士递过来的温水,囫囵吞下。水很凉,滑过喉咙,
带着一股氯气的味道。药片黏在食道壁上,缓慢地溶解,留下挥之不去的苦涩。“乖。
”护士满意地点头,在手里的记录板上划了一下,“今天天气不错,
下午可以去活动室看看书,或者看看电视。”她顿了顿,补充道,
“别再去后院那棵老槐树下了,王医生说了,那里风大,对你身体不好。”又是那棵老槐树。
他们总是不让**近。好像那棵树会吃人。我点点头,没说话。乖顺是这里的通行证。
反抗只会招来更多的药,或者更糟糕的——约束带,
还有那间墙壁软包、只有一扇小小观察窗的“静室”。护士离开,门轻轻关上,
落锁的声音细微却清晰。我住的是单人间,不大,墙壁刷着一种据说能让人平静的淡绿色,
但年久失修,墙角有雨水渗入的黄色污渍,像一张扭曲哭泣的脸。一张铁架床,
一张固定的桌椅,一个窄小的衣柜,一扇装着铁栅栏的窗户。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和被切割成方块的、了无生气的草坪。这就是我的新世界。药效开始慢慢上来。
脑袋变得沉重,眼皮发粘。我躺到硬邦邦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罩着铁丝网的白炽灯。
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某种垂死的昆虫在振动翅膀。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沉入那片药物带来的混沌泥沼时,我听到了。哭声。非常轻微,细细的,
像刚出生的小猫,又像被风吹动的、极细的金属丝。断断续续,从墙壁的那一头传来。隔壁?
我住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隔壁应该是空置的病房。入院时,
那个叫李姐的护工一边帮我收拾少得可怜的行李,一边絮叨:“你这间安静,隔壁没人,
最里头那间更是封了好久了,晦气。”可现在,隔壁有哭声。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哭声很模糊,被厚厚的墙壁阻隔,但确实存在。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哭声,更稚嫩,
更……空洞。没有悲伤的情绪,只是单纯地发出哭泣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是哪个新来的病人吗?一个孩子?可是第七病区不收治未成年患者。
药力让我的思维黏稠迟缓,但这哭声却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混沌,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
我慢慢坐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水磨石地面上,悄无声息地挪到墙边。墙壁冰冷粗糙。
我把耳朵贴上去。哭声更清晰了一点。依旧微弱,但能听出是个女孩的声音。她在哼唱什么,
夹杂在哭泣的间隙里。不成调子,只是一些重复的音节,咿咿呀呀,含糊不清。“谁?
”我下意识地对着墙壁低声问。哭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我的声音惊扰。紧接着,
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布料摩擦,又像是……某种关节活动的、轻微的“咔哒”声。
然后,彻底安静了。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只有日光灯管持续的嗡鸣。是我听错了?
药物的副作用?幻听?
病历上清清楚楚写着:“伴有持续性幻听、被害妄想……”我退回到床边,
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则地跳动着,手心渗出冷汗。我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清晰的痛感传来。不是幻觉?下午,我按照护士的“建议”,去了公共活动室。
那是一个宽敞但毫无生气的大房间,墙壁同样是那种令人不适的淡绿色,
挂着几幅印刷拙劣的风景画。几个病友散落在各处:一个中年男人一直对着墙壁自言自语,
手指在空中划着复杂的图案;一个老妇人蜷缩在角落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
不停地拍打着;还有一个年轻的男孩,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嘴角挂着痴痴的笑。
我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拿起一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封面卷边的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着。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飘向走廊尽头,我房间隔壁的那扇门。门紧闭着,
上面没有号码牌,只有一块陈旧的、颜色比周围墙壁略深的痕迹,
像是曾经钉过什么又被取走了。门把手落满了灰。“看什么呢?”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转过头。是那个叫阿雅的女孩,比我早入院几个月,病情相对“稳定”,
有时候会被允许帮忙做些简单的分发物品的工作。她瘦瘦小小的,脸色苍白,但眼睛很大,
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没……没什么。”我低下头。阿雅顺着我刚才的视线看去,
嘴角撇了撇:“哦,那间啊。死过人的。”我心头一跳:“死过人?”“嗯,好几年前了。
”阿雅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讲述秘密的兴奋,“听说以前住着个小女孩,病得很重,
整天不说话,就抱着个人偶。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了。再后来,那房间就老出事,
有护士晚上听见里面有人哭,还有人看见……反正就封了,不让住人了。”人偶?
我想到昨晚那细细的、像人偶关节活动般的“咔哒”声。“什么人偶?”我问。
阿雅耸耸肩:“谁知道,大概是那种……洋娃娃吧。听说那小女孩可宝贝了,走哪儿都抱着。
”她忽然凑近我,气息喷在我耳朵上,声音压得更低,“不过,
李姐她们私下说……那人偶邪门。封了房间后,好像……好像还在里面。
”“还在里面是什么意思?”“就是……没人动它,但它自己……会换地方。
”阿雅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某种病态的好奇,“有人打扫卫生的时候,
明明记得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的,过一会儿再看,它就到窗台边上了。
后来就没人敢进去打扫了,反正也不住人。”我背脊一阵发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你也听到了,对不对?”阿雅忽然盯着我的眼睛问。
“听到什么?”“哭声啊。晚上的哭声。”阿雅说,“新来的人,有时候能听到。
我就听到过。不过吃了药,慢慢就听不到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医生说,那是我们脑子里的声音。”真的是脑子里的声音吗?那天晚上,
我故意没把护士给的药全部咽下。趁她转身记录的时候,我将其中一片压在舌根下,
等她离开后,吐出来,悄悄塞进了床垫的缝隙里。我需要保持一点清醒。夜深了。
疗养中心陷入一种比白天更沉重的寂静。走廊的夜灯散发着惨白微弱的光,
从门上的观察窗透进来一小片模糊的光晕。巡逻护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又渐渐远去。
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幻听,
或者阿雅的话对我产生了暗示时——哭声又来了。比昨晚更清晰一些。依旧是细细的,
稚嫩的,但穿透力似乎强了。不再是单纯的哭泣,夹杂着更多哼唱的音节,还是不成调,
却莫名地……有种旋律感。咿咿呀呀,断断续续,像一首古老的、被遗忘的摇篮曲。
我慢慢坐起身,再次赤脚走到墙边。耳朵贴上冰冷的墙面。哼唱声近在咫尺,
仿佛就在墙的另一面,紧贴着墙壁。我甚至能想象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膝盖,
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对着墙壁哼唱。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哼唱声中,隐约能分辨出几个词。
是一首很老的民谣。我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不是幻觉。声音如此真实,如此具体。
“……几家高楼……饮美酒……几家流落……在街头……”哼唱声停了。
又是那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然后,是“咔哒……咔哒……”的轻响,像是关节在活动,
朝着窗户的方向移动。我猛地扭头,看向自己房间的窗户。铁栅栏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对面是另一栋楼的墙壁,黑洞洞的窗口。什么都没有。但我能感觉到,隔壁的“那个东西”,
此刻正趴在它的窗边,也许正透过玻璃,看着外面同样的黑暗,或者……看向我这边?
接下来的几天,我如法炮制,每次都藏起一片药。白天我尽量表现得正常,配合治疗,
参加那些无聊的康复活动。晚上,则在药效减弱后的清醒中,倾听隔壁的动静。
哭声和哼唱声几乎每晚都会出现,时间不定。有时是深夜,有时是凌晨。声音时大时小,
但从未间断。而且,我注意到,哼唱的曲子开始变化,不再是那首单一的民谣,
偶尔会夹杂几句儿歌,或者完全陌生的、古怪的音调。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开始做噩梦。
梦里,我总是站在一扇门外,门后传来孩子的笑声和哭泣。我想推开门,手却穿过门板,
摸到的是一片粘稠的冰冷。然后,我会看到一个人偶。陶瓷做的脸,涂着鲜艳的腮红,
玻璃眼珠空洞地反着光,金色的头发卷曲着。它坐在一张积满灰尘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但当我转身想离开时,它的头会极其缓慢地、一帧一帧地转过来,玻璃眼珠“盯”着我,
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每次都在这时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我把噩梦告诉了负责我的王医生。
一个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总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模样的男人。
他坐在宽敞明亮的诊室里,背后是摆满专业书籍的书架,耐心地听我说完,
然后在病历上记录着。“灰灰,你最近睡眠怎么样?药都按时吃了吗?”他问,
语气温和但带着审视。“吃了。”我垂下眼睑。“嗯。”王医生点点头,“听到隔壁的声音,
还有这些梦,都是你病情的一部分。你的大脑在试图处理一些焦虑和恐惧,
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隔壁房间是空的,很久没人住了,这一点院方可以确认。
”他推了推眼镜,“关于那个人偶的传言,我也听说过。那只是以前一个病患的遗物,
一些工作人员以讹传讹,加上患者们想象力丰富,就衍生出各种故事。你要做的,
是相信科学,配合治疗,按时服药,不要被这些不存在的‘声音’和‘想象’牵着走。
”他说得那么笃定,那么有理有据。如果我没有亲耳听到那些声音,我几乎就要相信他了。
“可是……我真的听到了。”我抬起头,固执地看着他。王医生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一种对“不懂事孩子”的宽容和淡淡的不耐:“灰灰,精神疾病的症状之一,
就是分不清现实和想象。我相信你‘听到’了,但那声音来自你的内心,而不是隔壁。
加强用药一段时间,这种情况会改善的。”他提起笔,在处方笺上又加了一种药。我知道,
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在他们眼里,我的一切异常,都是疾病的佐证。从诊室出来,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走廊里光线明亮,穿着病号服的人们面无表情地走来走去,
护工大声说着话,一切都那么“正常”。只有我知道,在某个被封锁的房间里,
在夜晚的寂静中,有什么东西是“活”着的。我决定自己去看看。
机会在一个周五的下午来临。每周五,病区大部分工作人员会集中在会议室开周总结会,
走廊里的看守会相对松懈。阿雅偷偷告诉我,管理储物室钥匙的孙阿姨今天请假了,
钥匙暂时放在护士站第二个抽屉里,没上锁。午休时间,走廊里空荡荡的。
我假装去公共卫生间,路过护士站时,迅速瞟了一眼。
只有一个年轻的实习护士趴在桌上打盹。我的心跳得像擂鼓。我知道被抓到的后果。
但那个声音,那个梦,还有王医生那笃定却无法说服我的眼神,像一股力量推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溜进护士站。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第二个抽屉……我轻轻拉开。里面有些杂物,几支笔,一叠表格,
还有一串用铁环穿起来的旧钥匙。每把钥匙上都贴着褪色的胶布标签。
我的手指快速划过那些钥匙。“储物室”、“活动室”、“静室”……找到了!“第七病区,
杂物间及空置房备用”。就是它。我攥紧那把冰冷的钥匙,迅速退出护士站。
实习护士动了一下,嘟囔了一句梦话,没醒。走廊尽头。那扇落满灰尘的门就在眼前。
我的手心全是汗,钥匙差点滑脱。我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走廊寂静无声,
只有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把钥匙**锁孔。生了锈的锁芯发出艰涩的“嘎吱”声,
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紧张得几乎要停止呼吸。用力一拧。“咔嗒。”锁开了。
一股陈旧、阴冷、混杂着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从门缝里涌出来,扑在我脸上。
我推开一条缝,侧身挤了进去,立刻反手轻轻带上门。房间里很暗。
只有一扇装着同样铁栅栏的窗户,透进些许昏沉的天光。窗帘是破旧的暗绿色绒布,半拉着,
积着厚厚的灰。房间布局和我那间差不多,但更破败。铁架床上没有被褥,
只剩下光秃秃的、锈迹斑斑的弹簧。桌椅倒在地上。地面上覆盖着一层灰,
能看出杂乱的脚印——也许是以前工作人员留下的。我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然后,
我看到了它。就在窗边的墙角。一把歪倒的木椅子旁边。一个人偶。大约半米高,
穿着一条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带蕾丝边的旧裙子。金色的头发是化纤做的,
原本大概是漂亮的卷发,现在干枯打结,沾满灰尘,长长地披散下来,几乎垂到地面。
它的脸是瓷质的,左脸颊有一道细细的裂纹。腮红褪色成两块污渍似的粉色。
眼睛是玻璃做的,蓝色的,此刻空洞地望向窗户的方向,映着窗外灰白的天光。
它就那样坐着,倚着墙,姿势有些别扭,一条胳膊软软地垂着。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我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起。但它此刻是静止的,只是一个肮脏破旧的玩偶。没有哭声,
没有哼唱,没有诡异的转动。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阿雅的故事和王医生的解释叠加,
在我潜意识里制造了这一切?我慢慢走近它,蹲下身,仔细打量。做工很粗糙,
应该是很多年前廉价的工艺品。关节是简单的球形关节,有些松动了。
裙子的布料脆弱得一碰就会碎掉似的。我伸出手,想碰碰它的头发,确认它是死物。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干枯发丝的前一秒——“嘻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像错觉的、孩童的笑声,直接在我耳边响起。不是从人偶那里。
也不是从墙壁那边。就像有人紧贴着我耳廓,吹着气笑了一声。我猛地缩回手,
惊恐地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我,只有这个破旧的人偶和满室灰尘。是幻觉?
还是……我的目光重新落回人偶脸上。它的玻璃眼珠,依旧空洞地望着窗户。
但不知是不是光线角度的变化,那蓝色的眼珠深处,似乎……映出了我的影子?
一个蹲着的、惊恐的、扭曲的影子。不,不对。我明明在它侧面,它的眼睛怎么能映出我?
我头皮发麻,再也不敢停留,踉跄着站起来,冲向门口,拉开门,闪身出去,
用颤抖的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气。钥匙放回护士站时,我的手抖得厉害。
回到自己房间,我瘫坐在床上,冷汗浸湿了病号服。那声轻笑……是幻觉吗?一定是。
是心理作用。我太紧张了。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那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没有藏药。
我把护士给的药片全部吞了下去。我需要睡眠,需要无知无觉,
需要逃离那个声音和那双玻璃眼睛。药物很快起了作用。我沉入一片漆黑的、无梦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惊醒。不是声音。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很强烈,
粘稠的,冰冷的视线。我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房间里一片昏暗,
只有门上方观察窗透进来的走廊夜灯微光。然后,我看到了。在我的床边,
那把白天我坐过的、现在空着的木头椅子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轮廓。小小的,穿着裙子,
头发长长地披散着。是那个人偶。它坐在我的床边,面朝着我。窗外惨淡的月光透过铁栅栏,
勾勒出它僵硬的轮廓和干枯的长发。它的玻璃眼珠在黑暗中,
反射着两点极其微弱的、幽冷的光,正“盯”着我。我的血液瞬间冻住了。喉咙像是被扼住,
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四肢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它怎么会在这里?!
门是锁着的!我明明把它锁在了隔壁!时间仿佛凝固了。我和它,在昏暗的房间里,
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无声地对峙。它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
我的眼球因为极度惊恐和长时间不眨而干涩刺痛。然后,极其缓慢地,我看到它的头,动了。
不是流畅的动作,而是一格一格的,带着生涩的“咔哒”轻响,朝着我床的方向,
转过来一点点。就像梦里那样。“啊——!!!”一声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我的喉咙,
在寂静的夜晚炸响。我猛地扯过被子,死死蒙住头,全身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
门外立刻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钥匙碰撞声,门被打开,刺眼的灯光亮起。“怎么了?灰灰!
出什么事了?”是夜班护士焦急的声音。我抖得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指着床边的椅子。
护士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脸困惑:“椅子?椅子上什么也没有啊,灰灰。”我颤抖着,
一点点拉开被子,露出眼睛。椅子上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木头。
“人偶……那个人偶……它刚才在这里!坐在椅子上!”我语无伦次,声音破碎。
护士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检查了一下椅子周围,叹了口气:“灰灰,你做噩梦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看,是不是又没睡好?”“不!不是噩梦!我真的看见了!
它从隔壁过来了!”我抓住护士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护士吃痛地皱眉,
用力掰开我的手,语气变得严厉:“灰灰!冷静点!隔壁是空的!没有人偶!你看清楚,
这里是你的房间!你再这样闹,我只能叫王医生来,给你用镇静剂了!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隐隐的威胁。我看着空荡荡的椅子,
又看看护士不耐烦的脸,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孤立无援感将我淹没。他们都不信。
他们永远都不会信。“好了,躺下睡觉。”护士不由分说地把我按回床上,
拉过被子给我盖好,“别再胡思乱想了。明天我会告诉王医生,让他调整一下你的用药。
”她关了灯,走了出去。门重新落锁。黑暗重新降临。我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把椅子。
那里空无一物。可是,刚才的感觉那么真实。那冰冷的注视,
那“咔哒”的转头声……是我真的精神错乱到产生如此逼真的幻视了吗?
还是……它真的来过,又消失了?后半夜,我睁眼到天亮。那把椅子,再无异样。
但从那天起,有些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白天,我变得更加沉默,更加警惕。
我仔细观察每一个人,护士,医生,病友。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有谁在搞恶作剧?
或者是某种集体催眠?但动机是什么?戏弄一个精神病人有什么乐趣?
阿雅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有一次在活动室,
她凑过来小声问:“你是不是……也‘看见’了?”我猛地看向她。
她神秘地眨眨眼:“别告诉别人。我也见过……一次。在走廊里,晚上。它拖着长长的头发,
走过去……进了那扇门。”她指了指走廊尽头,“不过就那一次。后来吃药多了,
就再没见过了。”她的话让我更加混乱。如果她也见过,那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幻觉。
但阿雅本身就是病人,她的话可信吗?王医生果然调整了我的用药。剂量加大了,
还加了一种强效镇静剂。我试图反抗,但后果是被两个护工按住,强行注射。
世界变得更加模糊和迟钝。白天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昏昏沉沉,思维停滞。但奇怪的是,
夜晚的“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哭声少了。哼唱声变得频繁,而且,
我隐约能听出,那声音似乎……离我更近了。不再仅仅是从墙壁那边传来,
有时仿佛就在我的房间里,在某个角落低低吟唱。更诡异的是,我开始在白天,
在药物的影响下,产生一些短暂的、片段的“既视感”。比如,
我会突然“看到”一把生锈的剪刀,
刀刃上沾着暗红色的东西;或者“闻到”一股浓烈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水味,
混杂着血腥气;又或者“听到”一个成年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咒骂,还有孩子惊恐的哭泣。
这些碎片毫无逻辑,突如其来,又转瞬即逝。
但它们带来的那种强烈的负面情绪——恐惧、愤怒、绝望——却无比真实,让我冷汗涔涔。
我意识到,这些可能不仅仅是药物的副作用或病情加重。它们像是……记忆的残片。
但不是我的记忆。我越发确信,隔壁房间,那个人偶,隐藏着什么。而我,
正在被它拖入一个危险的漩涡。我必须知道真相。在我被药物彻底摧毁神智之前。
冒险再次偷钥匙已经不现实了。护士站加强了管理。但我发现了另一个途径——病历档案室。
第七病区有一个小型的档案室,存放着非当前病患的陈旧病历。管理并不严格,
有时候医生护士图方便,会暂时把一些档案堆在外面的小推车上。我盯上了那里。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摸清了档案室管理员老赵的规律。他每天下午三点会离开半小时,
去隔壁栋的行政楼送文件。这半小时,档案室的门通常只是虚掩。一个阴沉的下午,
天空堆满铅灰色的云,像要压垮这座灰白色的建筑。三点钟,我看到老赵夹着文件夹离开了。
活动室里,几个病友在看一部吵闹的卡通片。护士在护士站后面低头写着什么。我捂着肚子,
假装不舒服,慢慢挪向卫生间方向。路过档案室时,四下无人。我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反手带上门。房间里光线昏暗,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味道。
一排排铁皮档案柜像沉默的巨兽矗立着。角落里果然有一辆小推车,
上面杂乱地堆着一些牛皮纸袋。我的心跳得飞快。时间不多。我快速翻找着推车上的档案袋。
标签上写着年份和编号。忽然,我的手指停在一个档案袋上。标签已经泛黄褪色,
–相关患者:林小梅(已故)–关联物品:人形玩偶(编号07-物-001)”。
林小梅……已故……人形玩偶!就是它!我颤抖着打开档案袋。里面纸张不多,
最上面是一份泛黄的入院记录。
者姓名:林小梅性别:女年龄:9岁入院日期:1998年10月27日主要症状:缄默症,
情感淡漠,强迫性行为(持续怀抱一具人形玩偶,拒绝分离),
伴有间歇性惊恐发作及自残倾向(对象为自身及玩偶)。
初步诊断:儿童期严重精神创伤后应激障碍,待查。监护人/联系人:母亲,
陈秀云(联系电话已失效)往后翻,是几份病程记录。字迹潦草。
“1998年11月3日:患者依旧不语,对人偶依赖极深。尝试分离人偶引发剧烈反抗,
撞击头部,需约束。”“1998年11月15日:夜间护士巡查,
听见病房内有持续哼唱声,音调古怪。进入查看,患者抱人偶**于床,目光呆滞。
询问无反应。”“1998年12月1日:患者母亲陈秀云首次探视。情绪激动,
指责院方照顾不周,称人偶为‘邪物’,要求销毁。与患者发生激烈冲突,
患者首次开口尖叫‘不要伤害莉莉!’(莉莉为其为人偶所取名字)。
后母亲强行抢夺人偶未果,被工作人员劝离。”“1999年1月20日:患者情况恶化。
夜间频繁惊叫,称‘莉莉在哭’、‘妈妈要剪莉莉的头发’。查体未见明显外伤,
但人偶头发有被利器割断痕迹。”“1999年2月14日:……”记录在这里中断了。
后面的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再往后,是一份冰冷简短的死亡通知复印件。
亡日期:1999年2月14日死亡原因:意外窒息(详见附件报告)备注:死者被发现时,
颈部缠绕其所有人形玩偶之长发,玩偶置于其胸前。现场无他人侵入痕迹,初步排除他杀。
玩偶(编号07-物-001)作为相关物证,后经家属(母亲陈秀云)同意,
留于院方处理。因事件性质特殊,该病房(原707室)暂予封闭。
日期是1999年2月14日。情人节。一个九岁的小女孩,死在了这里。
用她最珍视的玩偶的头发,勒死了自己?还是……?
我的目光落在“玩偶置于其胸前”和“现场无他人侵入痕迹”这两句上,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附件报告不在这个袋子里。但我找到了另一份薄薄的文件,是后来补充的“物品处理记录”。
物品:人形玩偶(编号07-物-001)处理决定:经研究,
该物品与患者死亡事件关联密切,且材质普通,无保留价值。拟销毁。
执行记录:1999年3月10日,交由后勤部门处理。
经办人签字:(一个模糊的签名)备注:后接值班护士报告,称在拟销毁前夜,
曾见该玩偶出现于原707室窗边。核查物品存放间,玩偶仍在。
疑为工作人员记忆误差或光线所致错觉。物品已按计划销毁(焚烧)。销毁了?焚烧了?
那我看到的是什么?阿雅看到的又是什么?每晚在我隔壁哼唱的又是什么?
如果它真的被销毁了,那这一切……不。那份备注里提到了!
“疑为工作人员记忆误差或光线所致错觉”。
他们自己也曾“看见”过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它没有被真正“处理”掉。或者说,
某种东西……留了下来。就在我震惊地消化这些信息时,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老赵哼歌的声音!糟了!他回来了!我手忙脚乱地把文件塞回档案袋,
想放回推车,但推车上的东西已经被我翻乱,一时难以恢复原状。脚步声越来越近。
情急之下,我把档案袋塞进了旁边一个半开的、堆满废弃文件的柜子底层,用其他文件盖住。
然后迅速躲到了柜子后面阴影里。门开了。老赵走了进来,
嘴里嘟囔着:“这破天气……”他径直走向小推车,看到杂乱的样子,
骂了一句:“谁他妈动我东西了?”但他似乎懒得整理,只是粗粗归拢了一下,
就把推车推到墙角,然后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了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响起。
我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的柜子。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老赵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了几句,然后起身,
又出去了,似乎有什么急事。机会!我立刻从藏身处出来,蹑手蹑脚地溜到门边,拉开门缝,
确认走廊无人,闪身出去,轻轻带上门。一路小跑回活动室,心脏狂跳。坐在角落里,
假装继续看卡通片,手却还在微微发抖。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林小梅。她的恐惧,
她母亲的疯狂,还有那个最终与她一同“死去”却又似乎从未离开的玩偶——莉莉。剪刀,
头发,尖叫,甜腻的香水……那些碎片般的“既视感”,似乎都有了模糊的指向。但还不够。
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个母亲,陈秀云。关于那被撕掉的一页记录。
关于“莉莉”到底……是什么。接下来的几天,我变得异常焦躁。知道的越多,
未知的恐怖就越大。那个“莉莉”,它似乎不仅仅是一个附着怨念的玩偶。
它像是一种……存在。一种以那个房间为巢穴,以小女孩的恐惧和执念为食粮,
并且开始向外蔓延的存在。而它现在,盯上了我。是因为我住得近?
还是因为我“听”到了它?或者……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了它?夜晚变得更加难熬。
哼唱声几乎每夜必至,有时甚至白天也能隐约听到。
我越来越频繁地“感觉”到它的“注视”,即使在人群中。有时在活动室,我会猛地回头,
似乎看到墙角阴影里,有一小片金色的、干枯的头发一闪而过。有时在走廊,
会觉得背后有细微的“咔哒”声跟随。我知道这不是幻觉。药物已经无法完全屏蔽这些感知。
王医生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凝重。他找我谈话的次数增加了,用药也一再加重。
我变得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反应迟钝。但我内心那点微弱的、求知的火焰,
却在不正常的清醒时刻,燃烧得更加炽烈。我必须找到那被撕掉的一页。必须找到陈秀云。
我从阿雅那里旁敲侧击,打听有没有更老的、可能知道当年事情的护工。
阿雅提到了一个已经退休多年的“吴婆婆”,以前是第七病区的老护士长,据说很严厉,
但知道很多“内幕”。“不过她退休后就搬走了,好像住城东老居民区那边,具体哪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