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愣住了。

林阅的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没有探究，没有追问，只有一种不动声色的了然。他按下了副驾驶的门锁，发出一声轻响。

那声“咔哒”，像是一道赦令。

姜晚几乎是本能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皮革和淡淡的松木香氛瞬间包裹了她，隔绝了车外那令人作呕的、属于谢津的气息。

她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全程没有再看马路对面一眼。

林阅发动了车子，银灰色的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从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宾利依旧停在原地，像一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句点。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平顺的嗡鸣和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有节奏的刮擦声。

姜晚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依然很快，一下下撞击着肋骨。

“昨天的汇报，很精彩。”林阅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姜晚睁开眼，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你的数据模型建得很扎实，尤其是对深海混响的抑制算法，逻辑非常清晰。”林阅目视前方，语气平稳，像是在讨论一篇纯粹的学术论文，“只是在功率预算上，可能需要再优化一下。”

他只谈论技术，只谈论专业，仿佛昨晚那个在聚光灯下被公开羞辱的插曲，根本不存在。

这是一种极致的尊重。

姜晚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她垂下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过那不是你的问题。”林阅补充道，“是投资方对成本的控制太严苛，不切实际。”

他轻描淡写地将矛头指向了“投资方”，那个在场唯一能被称为“谢津”的存在。

姜晚没有接话。她转头看向窗外，车流和行人在玻璃上拉出模糊的光带，像一幅流动的、失焦的油画。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车内自成一方天地。

林阅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金属方盒，递到她面前。

“拿着。”

姜晚疑惑地看向他。

“薄荷糖。”林阅言简意赅，“你昨晚把它落在休息室了。我不确定你今天是否还需要它，但我想，有备无患。”

姜晚看着那个熟悉的、冰凉的金属盒子，想起了昨晚他掌心的温度。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那股凉意却奇异地没有让她感到寒冷，反而像一股清泉，流进了焦灼的心里。

她没有打开，只是紧紧地握住了那个盒子。

“为什么？”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林阅沉默了片刻，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姜晚的眼睛。

“因为一个好的声呐工程师，不应该被噪音吞噬。”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无论是海里的，还是人心的。”

他的眼神清澈见底，没有算计，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想要保护什么的执拗。

姜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疼，有点酸，还有点暖。

她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绿灯亮起，车子再次启动。

快到研究所时，天空的阴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在车顶和玻璃上奏出密集的鼓点。

林阅将车稳稳地停在研究所的地下车库。熄火后，车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水敲打地面的单调声响。

“到了。”他说。

姜晚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刻下车。她握着那个小小的金属盒子，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冰凉的纹路。

“林阅。”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