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给未来的勇气》是温吃吃写的一本逻辑性很强的书,故事张节条理清楚,比较完美。主角是顾晓雨主要讲述的是: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悬浮车流在透明的立体轨道上无声滑过,像未来主义电影里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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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晨光透过薄雾,将城东老居民区的墙壁染成暖金色。早晨六点半,
顾晓雨已经站在脚手架上,手里的画笔在灰白墙面上勾勒出流畅的弧线。
她脚下放着几个颜料桶,粉色短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
七个细小的银质耳钉在左耳上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随着她的动作偶尔闪过亮光。“小雨,
歇会儿吧!”楼下传来陈奶奶的声音,老人端着一杯温水,仰头望着脚手架上的女孩。
顾晓雨低头灿烂一笑:“马上就好,还差最后几笔!”墙面上,
一幅巨大的壁画已近完成:晨曦中的老街,挑着扁担的早点摊主,晨练的老人,
背着书包的孩子,每一张脸都生动鲜活。这是顾晓雨为社区做的第七幅壁画,
从高二暑假开始,她用了两年时间,将这片即将拆迁的老街区画在了墙上。“你这孩子,
总是这么有精神。”陈奶奶摇头笑着,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慈爱。脚手架上的顾晓雨动作敏捷,
手腕轻转间,一只栖在屋檐下的麻雀便跃然墙上,栩栩如生。十八岁的她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对未来怀抱着近乎天真的笃定——她相信美可以改变世界,即使只是一面墙、一条街。
“陈奶奶,您看这个卖豆浆的大叔像不像李伯伯?”顾晓雨从脚手架上灵活地爬下来,
指着墙上一个人物。“像!真像!”陈奶奶眯着眼睛端详,
“连他那个总是歪着的帽子都画出来了。”顾晓雨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她的脸上沾着几点蓝色颜料,笑容却干净明亮:“等拆迁队来了,
至少这些画能让他们犹豫一下。王叔叔说,已经有记者来采访过了,也许能上本地新闻呢。
”“你这股劲儿啊,让我想起我年轻时。”陈奶奶拍拍她的肩,“但小雨,
有时候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些房子太老了,
**有规划...”“可这里是大家的家啊。”顾晓雨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有记忆的房子不只是砖瓦。陈奶奶您不是说过吗,您在这条街上住了五十年,
每一块石板都认识。”老人沉默了,只是又拍了拍女孩的肩。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顾晓雨掏出来一看,眼睛立刻亮了——是她等待已久的邮件。手指微微发颤地点开,
当看到“录取通知书”几个字时,她几乎要跳起来。“怎么了孩子?这么高兴。”陈奶奶问。
“我考上了!央美的油画系!”顾晓雨将手机屏幕转向老人,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雀跃,
“九月份我就要去北京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有出息!”陈奶奶眼眶突然红了,
“走吧,回家,奶奶给你煮红糖鸡蛋庆祝。”“等等,我先把这里收拾好。
”顾晓雨手脚麻利地开始清洗画笔,整理颜料。动作间,她左耳的七个耳钉闪烁不停,
像她此刻雀跃的心情。这些耳钉是她给自己的成年礼。三个月前,
当父母又一次因为她的艺术梦想发生争执时,她默默走进了穿孔店。
金属针刺穿耳骨的疼痛尖锐而清晰,
她却觉得这是一种必要的仪式——用身体记住这个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走自己选择的路。
“七个耳洞?小姑娘挺有个性啊。”当时穿孔师这么说。“不是个性,是纪念。
”顾晓雨回答,“北斗七星指引方向,我要记住自己要去哪里。”此刻,
收拾好画具的顾晓雨背起帆布包,包里沉甸甸地装着她的速写本和日记。
她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壁画:晨光中的老街,每一扇窗后都有一个故事。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真的保住这条街,但至少,她试过了。2043年的晨光同样温暖,
却照不进十六层写字楼的隔间。顾晓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Excel表格,
数字像蚂蚁一样爬满视野。她已经连续加了三天班,为了那份即将提交的季度报告。
右眼皮从早晨开始就一直跳,民间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苦笑,自己既没有财,
灾倒是常客。“顾姐,咖啡。”实习生小杨递过来一杯速溶咖啡,
眼神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澈关切,“您脸色不太好。”“谢谢。”顾晓雨接过,
指尖碰到温热的纸杯,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有多凉。她今年三十八岁,
在一家保险公司的数据分析部做了十一年。左耳上曾经闪亮的七个耳洞,
如今只剩下两个还能勉强戴上最普通的银钉——其他的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悄然长合,
像她许多其他的坚持。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下午五点十七分。顾晓雨揉了揉太阳穴,
点开手机里的家校通APP:女儿小雅今天数学测验得了92分,老师留言说“有进步,
但还需努力”;丈夫周明远发来信息,说这周末又不能回家,
欧洲那边的项目遇到了问题;母亲则转发了一篇养生文章,标题是《长期熬夜的十大危害,
看完我赶紧睡了》。生活的碎片像雪花一样飘来,每一片都轻,堆积在一起却足以压垮什么。
“晓雨,报告什么时候能好?”部门主管刘经理的声音从隔板上方传来,
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今晚一定发给您。”顾晓雨听到自己说,
声音平稳得连她自己都惊讶。“辛苦了。”刘经理的脚步声远去。顾晓雨望着屏幕,
突然有那么几秒钟,她什么也看不见。
那些数字、图表、分析模型全部模糊成一片灰白色的光斑。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世界恢复了清晰,只是更加沉重。六点二十分,她终于将报告发出。关闭电脑的瞬间,
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像黄昏时分的海浪退潮。顾晓雨坐在逐渐暗下去的隔间里,
没有立刻起身。
这是她一天中唯一属于自己的几分钟——从工作模式切换到母亲模式之间的短暂缝隙。
手机屏保是女儿小雅七岁时的照片,扎着两个羊角辫,笑得没心没肺。
那时的顾晓雨还能在周末带女儿去公园写生,虽然画具已经蒙尘多年,
但至少画笔拿在手里的感觉还记得。现在小雅十岁了,
周末排满了补习班:数学、英语、编程。每次家长会,
老师都会隐晦地提到“升学压力”、“竞争激烈”、“不能输在起跑线上”。顾晓雨知道,
自己就是那个让女儿“输在起跑线上”的母亲——没能提供学区房,没能送进私立学校,
甚至不能像其他家长那样辅导功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加班,再加班,
用时间和健康换取那些能让女儿“不落后太多”的补习费。走出写字楼时,
城市的霓虹已经亮起。悬浮车流在透明的立体轨道上无声滑过,像未来主义电影里的场景。
顾晓雨却想起二十年前的老街,想起夏日的晨光,想起墙面上的壁画。
那些记忆遥远得仿佛属于另一个人。地铁上,
她习惯性地打开手机银行查看余额:房贷自动扣款后还剩6321.47元,
离月底还有十天,小雅的绘画班费用要交800元,物业费285元,
水电燃气估计400元左右...她默默计算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
直到看见一条被忽略的邮件提醒。发件人是一个陌生的艺术机构,
主题是“关于老街区壁画保护项目的邀请”。顾晓雨愣了愣,点开邮件,
发现是误发——对方要找的是二十年前在老街画壁画的“那个年轻艺术家”,
显然不知道当年的少女已经成了保险公司的数据分析员。她盯着邮件看了很久,
直到地铁到站的提示音响起。关闭手机时,指尖有些颤抖。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半。打开门,
客厅的灯亮着,小雅坐在餐桌前写作业,听见开门声抬起头:“妈妈回来了。”“吃饭了吗?
”顾晓雨放下包,脱掉外套。“吃了饼干,不饿。”小雅说,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顾晓雨心里一紧,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除了几个鸡蛋和半颗蔫了的白菜,什么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自己本来打算今天下班去超市的。“对不起,妈妈这就做饭。
”她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没事的妈妈,我真的不饿。”小雅很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顾晓雨快速煮了两碗面条,煎了鸡蛋铺在上面。母女俩沉默地吃着,
只有筷子碰到碗边的轻响。墙上挂着一幅印刷的装饰画——梵高的《星空》,
超市特价时买的。小雅有时会盯着那幅画出神,但顾晓雨知道,女儿看的不是画,
而是画框玻璃反射出的窗外夜景。“妈妈,”小雅突然开口,“今天我们美术课,
老师让我们画‘我的梦想’。我画了你。”顾晓雨的手顿了顿:“画我?”“嗯,
画你在画画。”小雅小声说,“可是我不知道你画画时是什么样子,
就想象了一下...老师说我画得不对,说你不像会画画的人。”空气突然安静。
顾晓雨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不是来自身体某个部位,而是从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传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快吃吧,面要凉了。”吃完饭,
辅导完作业,等小雅睡下,已经快十一点。顾晓雨站在狭小的阳台上,看着城市的夜景。
三十八层的高度足以俯瞰大半城区,远处工地的探照灯将夜空切开一道道口子。
那里正在建设新的商业中心,而二十年前,那里曾是一片有百年历史的老街。
她忽然想起白天那封误发的邮件,想起墙上的壁画,想起晨光中自己站在脚手架上的样子。
那些记忆如此清晰,清晰得可怕——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死在了日复一日的报表里,死在了账单和房贷里,
死在了“妈妈”这个身份必须承担的所有责任里。手机震动,是周明远发来的视频请求。
顾晓雨犹豫了几秒,按下接听。屏幕里出现丈夫疲惫的脸,背景是酒店的标间。“还没睡?
”他问。“刚收拾完。”顾晓雨说,“项目怎么样了?”“棘手。”周明远揉了揉眉心,
“可能还要两个月。家里还好吗?”“老样子。”顾晓雨顿了顿,
“小雅今天说...她画了我画画的样子。”屏幕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顾晓雨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告诉她妈妈曾经是个梦想当艺术家的人?告诉她那些梦想都让位给了现实?
”“晓雨...”周明远欲言又止。“我累了,去睡了。”顾晓雨打断他,“你也早点休息。
”挂断视频,她又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微凉,
吹起她深棕色的头发——去年发现第一根白发后,她就染了这个颜色,
因为“看起来更体面”。左耳上仅存的两个耳钉在夜色中黯淡无光,像两颗失去生命的星辰。
回到卧室,顾晓雨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那里有一个扁平的铁盒。她很少打开它,
因为里面的东西会让她呼吸困难。但今晚,也许是因为那封误发的邮件,
也许是因为小雅的话,她拿出了铁盒。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素描,纸张已经泛黄。
最上面一张是十八岁的自画像:粉色短发的女孩对着画架,眼神明亮得灼人。
画纸右下角写着日期:2023.7.15。顾晓雨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线条,
指尖传来细微的颤动。她记得那一天,记得晨光,记得颜料的味道,记得脚手架摇晃的感觉,
记得自己相信的一切。铁盒里还有七个小小的银质耳钉,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她拿起其中一个,想要戴回早已长合的耳洞,
却发现连最细的那一个也穿不过去了——不是耳洞长死了,而是她的手指在颤抖,
抖得握不住那么细小的东西。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无声地滴在泛黄的画纸上,
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顾晓雨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坐着,任泪水流淌。
这是她三十八岁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奢侈——哭,不为了什么具体的事,
只是为那个曾经存在过的自己。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辉煌,悬浮车流划出一道道光轨。
而在这个十六层的小小公寓里,一个中年妇女对着二十年前的自己,
哭得像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她不知道,就在这个夜晚,时间的裂缝正在悄然打开。
十八岁的朝阳,即将照进三十八岁的暮色。而在另一个时空,
刚刚完成壁画的顾晓雨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左耳的七个耳钉在夏日的夕阳下闪闪发光。
她哼着歌,背包里装着录取通知书,心里装满了整个世界。两个顾晓雨,相隔二十年,
在各自的时间线上前行。她们都不知道,命运的织布机已经打错了经纬,两条本应平行的线,
即将交汇于一个意想不到的点。夜还很长,故事才刚刚开始。2023年7月15日,
晚上9点47分。顾晓雨完成了最后一笔。脚手架轻微摇晃,她稳住身体,退后半步,
审视着眼前这面墙——老街的最后一幅壁画终于完成。
画中是黄昏时分:晚霞将青石板路染成暖橙色,炊烟从老屋的烟囱袅袅升起,
几个孩童追逐着一条黄狗跑过街角。“完美。”她轻声自语,嘴角扬起满足的微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信息:“十点前必须回家。
”顾晓雨瞥了一眼时间——9点48分。她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画具,将颜料管一支支盖好,
清洗画笔,把脚手架折叠起来靠在墙边。动作间,左耳的七个银质耳钉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像一排微小的星辰。收拾妥当后,她背起沉重的画具包,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壁画。
月光此刻正照在画面中央的那个小女孩身上——那是根据她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画的,
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举着一架纸飞机,仰头望着天空。顾晓雨突然有种冲动。
她放下画具包,从侧袋里掏出一支银色油漆笔,走到壁画右下角,在已经署名的“顾晓雨,
2023.7.15”旁边,
又加了一行小字:“给所有不甘消失的记忆——愿每一个黄昏都有归处。”写完最后一笔,
她后退两步,满意地点点头。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感觉袭来——不是头晕,
更像是整个世界突然失去了声音。街上的虫鸣、远处车辆的嘈杂、甚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全都消失了。绝对的寂静像一层膜包裹着她。然后,她看到了光。不是灯光,也不是月光,
而是从壁画表面渗透出来的、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那光芒最初只是微弱的涟漪,
从画面中央的小女孩身上荡漾开来,逐渐蔓延到整面墙壁。壁画上的颜料开始流动,
不是融化,而是像有了生命一般,在墙面上缓慢地旋转、重组。顾晓雨睁大眼睛,
无法理解眼前的景象。她想后退,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她想呼喊,
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壁画上的那个小女孩——她画的那个举着纸飞机的小女孩——突然转过了头。
不是画面角度的改变,是真真切切的转头动作。女孩的眼睛从纸飞机上移开,
看向了画外的顾晓雨。然后,她笑了,一个超越孩童年龄的、带着悲悯和理解的微笑。
小女孩举起手中的纸飞机,朝顾晓雨的方向轻轻一掷。纸飞机穿出了画面。不是比喻,
是真的从二维的壁画中飞出,划过一道银色的轨迹,径直朝顾晓雨飞来。她想躲闪,
身体却无法移动分毫。纸飞机触碰到她额头的一瞬间,顾晓雨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仿佛整个世界被扔进了离心机。墙壁开始扭曲,不是倒塌,而是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
波纹中心形成一个漩涡,越来越大,
将周围的景象——路灯、街道、远处的楼房——全都吸了进去。
顾晓雨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将她拖向那个旋涡。最后一刻,
她看到壁画上的小女孩朝她挥手告别,嘴唇动了动,说了三个字。顾晓雨没听清声音,
但从口型判断,她说的是:“帮帮她。”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顾晓雨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第一个感觉是头疼,像是有人用钝器敲打过她的后脑。
第二个感觉是冷——空调开得太足了。她睁开眼,看到米白色的天花板,简洁的吸顶灯,
还有窗外完全陌生的城市景观:高耸入云的透明建筑,悬浮在空中的车道,
流动的全息广告牌。“这是...哪里?”她喃喃自语,撑起身体。房间很小,
布置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几本财经杂志,
封面标题都是关于“经济下行期的投资策略”、“中年职业转型”之类的内容。
顾晓雨皱起眉——她对这类话题毫无兴趣。她站起身,腿有些发软。走到窗边,
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这绝对不是她熟悉的小城,
甚至不像是2023年该有的城市景观。
那些悬浮车道、透明建筑、在空中穿梭的流线型车辆...这看起来像科幻电影里的场景。
“有人吗?”她试探着问。没有回应。顾晓雨走出房间,来到客厅。这里稍大一些,
但同样简洁得没有个性:米色沙发,玻璃茶几,
墙上挂着几幅印刷的装饰画——梵高的《星空》、莫奈的《睡莲》,
都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复制品。她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个电子相框,
里面循环播放着一张照片: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
深棕色头发简单扎在脑后,笑容温和但有些疲惫。女孩约莫八九岁,扎着两个羊角辫,
笑得灿烂无邪。顾晓雨盯着那个女人的脸看了很久,一种荒谬的熟悉感逐渐升起。那眉眼,
那鼻梁的弧度,那笑起来时左边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不可能...”她低声说,
照片上的那张脸是她,又不是。那张脸有着她熟悉的轮廓,但更成熟,更...疲惫。
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皮肤不再有十八岁特有的光泽,
眼神里有种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像是长期失眠后的恍惚,又像是承受了太多重量后的麻木。
头发是深棕色的,及肩,没有任何造型,只是简单地用一根橡皮筋扎着。
身上穿着米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看起来像是某种工作制服。
最让她震惊的是耳朵——左耳上曾经闪亮的七个耳钉,现在只剩下两个最普通的银色小钉,
孤零零地挂在耳垂上。其他的位置,只有几个几乎看不见的细小疤痕,
证明那里曾经有过穿刺。“不...”顾晓雨伸手触摸镜框,指尖冰凉。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声音。顾晓雨猛地转身,看到门被推开,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正是照片里的那个女人,电子相框里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两个顾晓雨四目相对。时间凝固了。年轻的那个瞪大眼睛,嘴唇微张,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年长的那个手里的钥匙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公文包从手中滑落,撞到玄关柜又弹开,
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你...”年长的顾晓雨终于发出声音,嘶哑而颤抖,“你是谁?
”“我...”顾晓雨想说“我是顾晓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太荒谬了,
太不可能了。年长者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住,像是害怕靠近会打破这个幻象。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年轻的自己,目光从粉色的短发移到左耳的七个耳钉,
再到那张没有任何皱纹的脸。“不可能...”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这不可能...”“这是哪里?”顾晓雨终于找回声音,“你是谁?”“这是我家。
”年长者说,然后苦笑了一下,“或者说,你家。二十年后的你家。
”顾晓雨摇头:“我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年长者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
动作机械,“但你看上去...你是我。十八岁时的我。”客厅陷入沉默。
窗外的悬浮车流无声滑过,全息广告牌变换着色彩,将诡异的光影投射进房间。
穿着米色衬衫、眼神疲惫、左耳只剩两个耳钉的女人——试图在她脸上找到自己熟悉的痕迹。
是的,那确实是她。二十年后的她。“2023年7月15日,”年长者突然说,
声音平静了一些,“你在做什么?”顾晓雨愣了一下,
回答:“我刚画完老街的最后一幅壁画...就在家附近的那条老街,你知道的。
”“我知道。”年长者眼神遥远,“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顾晓雨想起那道从壁画中透出的光,那个飞出画面的纸飞机,那个说“救救她”的小女孩。
但她没有说出来——这听起来太疯狂了。“没什么特别的。”她说,“就是...画完了,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然后...就到了这里。”年长者点点头,似乎并不完全相信,
但没有追问。她将捡起的文件放在茶几上,脱掉外套,动作缓慢得像每个关节都在疼痛。
“所以,”顾晓雨打破沉默,“这真的是2043年?”“嗯。”“你真的是...我?
”“如果你左肩上有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右小腿上有一道十五岁爬树摔下来留下的疤,
”年长者说,没有看她的眼睛,“那么是的,我是你。
”顾晓雨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那里确实有一块浅褐色的胎记,形状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她又卷起裤腿,右小腿上那道淡淡的疤痕还在。最后一点怀疑消失了。眼前这个女人,
这个看起来被生活磨去了所有棱角的女人,真的是二十年后的自己。
一种巨大的失望涌上心头,混合着困惑和恐惧。
顾晓雨想起昨晚自己对镜子说的那句话——“你要永远这么自由”。而眼前这个女人,
看起来和“自由”毫无关系。“我...”她开口,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想问的太多了:你成为画家了吗?老街保住了吗?你快乐吗?左耳的耳钉为什么只剩两个了?
你结婚了吗?那个女孩是谁的女儿?但看着对方疲惫的神情,所有问题都堵在喉咙里。
年长者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和你想象中的未来不一样,对吧?”顾晓雨诚实地点点头。“生活就是这样。
”年长者走向厨房,“它不会按你计划的剧本走。要来杯水吗?”“好。
”厨房里传来倒水的声音。顾晓雨环顾这个客厅,
试图从细节中拼凑出“未来自己”的生活:整洁但毫无个性,墙上没有一幅原创的画,
书架上没有一本艺术类书籍,茶几上只有财经杂志和一本小学四年级的数学练习册。
那个女人端着两杯水回来,递给她一杯。顾晓雨接过时碰到了对方的手指——冰凉,干燥,
指关节有些粗大,指甲剪得很短,没有任何修饰。这不是一双画家的手。
“那个女孩...”顾晓雨终于问出来,“是你的女儿?”“我们的女儿。”年长者纠正她,
在沙发上坐下,“小雅,十岁了。”“她爸爸...”“周明远。我大学同学。
现在在欧洲工作,我们已经...分居两年了。”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顾晓雨感到一阵窒息。这不是她想要的未来:不是巴黎的画室,不是世界的旅行,
不是自由创作的生活。而是狭窄的公寓,分居的丈夫,需要照顾的女儿,
和一份听起来毫无创意的工作。“你做什么工作?”她问,几乎害怕听到答案。
“保险公司的数据分析员。”年长者喝了一口水,“做了十一年了。”数据分析员。
顾晓雨想起高中时自己最讨厌的数学课,想起那些永远算不对的统计题。
她无法想象自己会从事这样的工作,一做就是十一年。“画画呢?”她轻声问,
声音里带着最后的希望。年长者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全息广告牌变换颜色,
将她的脸染成蓝色,又变成绿色。“很久不画了。”最终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四个字。
四个字击碎了顾晓雨所有的幻想。她突然感到愤怒——不是对这个女人,而是对命运,
对时间,对所有让这个明亮张扬的十八岁少女变成眼前这个疲惫中年女人的东西。“为什么?
”她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你说过要永远画下去的!你说过永远不会放弃的!
”年长者抬起头,眼神复杂:“我说过很多事,小雨。十八岁时说的话,
三十八岁的人不一定还能做到。”“但那是你的梦想!那是你的一切!”“梦想不能付房贷!
”年长者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压抑已久的情绪,“梦想不能付小雅的学费!
梦想不能在你父亲生病住院时付医药费!现实很贵,小雨,贵到我不得不卖掉梦想来支付!
”顾晓雨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些——十八岁的她不需要想这些。
父母还在为她支付一切费用,她还不需要面对生活的重量。“所以你就...放弃了?
”她的声音低下来。“不是放弃,是选择。”年长者纠正她,语气又恢复了平静,
“我选择成为一个能付账单的母亲,而不是一个饿着肚子的艺术家。这有错吗?
”顾晓雨没有回答。她不知道答案。十八岁的她认为坚持梦想高于一切,
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疲惫的眼睛,她第一次怀疑这个信念。客厅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的城市继续运转,悬浮车流划出一道道光轨。在这个2043年的夜晚,
两个顾晓雨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二十年的光阴,和无数个不同的选择。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顾晓雨最终说,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怎么回去。
”“我也不知道。”年长者说,“但既然你来了...也许我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
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她站起身,走向储物间:“你先住这里吧。
明天...明天我们再谈。”顾晓雨点点头,跟着她走进那个狭小的储物间。
里面堆着一些箱子和旧物,但有一张折叠床已经铺好了。“晚安,小雨。”年长者在门口说,
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欢迎来到2043年。”门轻轻关上。顾晓雨坐在折叠床上,
看着这个陌生的空间。墙角堆着几个纸箱,其中一个半开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素描本,
很多本。她走过去,打开那个箱子。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是她熟悉的字迹:“顾晓雨,
2024-2025”。翻开,第一页是一张自画像:十九岁的她,在艺术学院的画室里,
背景是未完成的油画,眼神明亮充满希望。顾晓雨一页页翻下去,
看着那些画从充满实验性的大胆尝试,逐渐变得谨慎、规整,最后几页几乎是空白,
只在角落里有几个潦草的速写。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今天卖掉了最后一批画具。
小雅下学期的补习费够了。就这样吧。”日期是2038年6月15日。
顾晓雨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纸张粗糙的触感传来。
她突然明白了那句话的重量——那不是简单的放弃,
而是一个母亲在梦想和责任之间做出的选择。她合上素描本,放回箱子。躺在折叠床上,
看着储物间昏暗的天花板,顾晓雨第一次真正思考:如果她真的会变成那个女人,
如果梦想真的敌不过现实,那么她现在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但随即,
另一个念头升起:也许她来这里是有原因的。不是为了评判,不是为了失望,
而是为了...理解。理解生活如何将一个勇敢无畏的少女,磨成一个谨慎疲惫的女人。
还有,那个壁画里的小女孩说的“救救她”——救谁?怎么救?问题太多,答案太少。
顾晓雨闭上眼睛,在陌生的时空中,沉入不安的睡眠。而在客厅里,
三十八岁的顾晓雨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个装着她少年梦想的铁盒,没有开灯。
窗外的霓虹在她脸上变幻色彩,她的目光落在储物间的门上,眼神复杂难辨。
过去的幽灵来到了现在。而她知道,有些事情,再也无法隐藏了。
第三章:时间的裂缝顾晓雨睁开眼睛时,晨光正透过百叶窗的缝隙,
在墙上切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有那么几秒钟,
她以为自己还在2023年的家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日壁画颜料的松节油气味,
左耳新打的耳洞隐隐作痛。但当她完全清醒,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米白色天花板、简洁到近乎冷漠的吊灯,
以及窗外那些她只在科幻电影里见过的悬浮车道。“2043年。”她喃喃自语,
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突兀。昨晚的一切不是梦。她真的从2023年的夏日黄昏,
穿越到了二十年后的世界。
到的那个女人——那个眼神疲惫、穿着米色衬衫的三十八岁女人——真的是二十年后的自己。
顾晓雨从床上坐起来,环顾这个房间。它很小,布置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
一张书桌。书桌上整齐地放着几本财经杂志和一个电子相框,
相框里循环播放着一张照片——一个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
扎着两个羊角辫。那是她的女儿。或者说,是二十年后的她的女儿。想到这个,
顾晓雨感到一阵眩晕。她今年才十八岁,刚刚收到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还在为要不要谈恋爱和父母争执。成为母亲?那至少是十年后才会考虑的事。
门外传来轻微响动,顾晓雨屏住呼吸。她听见脚步声走近,停在门口,犹豫了几秒,
然后门被轻轻推开。三十八岁的顾晓雨站在门口,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上面放着一杯水和几片面包。她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有几缕碎发垂在脸颊两侧,
让她看起来比昨天柔软一些。“你醒了。”她的声音依然有些沙哑,但比昨天平静,
“我猜你饿了。”顾晓雨点点头,接过托盘。面包是全麦的,水是温的。
她确实饿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她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谢谢。”她说,
然后试探性地问,“小雅...去上学了?”对方的表情柔和了一瞬:“嗯,
今天有数学竞赛培训,七点就走了。”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姿态拘谨,“我们必须谈谈。”顾晓雨咬了一口面包,点点头。她有很多问题,
多到不知从何问起。“首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你怎么回去。
”三十八岁的顾晓雨开门见山,“我查了所有能查的资料,没有类似事件的记录。
这不符合任何已知的科学原理。”“也许不是科学问题。”顾晓雨说,
她想起穿越前的那个瞬间——她正对着镜子说“你要永远这么自由”,然后世界开始扭曲,
“也许是...魔法?”这个说法让年长的她露出一丝苦笑:“我不相信魔法,很多年了。
”“那你相信什么?”对方沉默了几秒:“相信房贷必须按时还,相信女儿的教育不能耽误,
相信工作不能丢。相信现实。”现实。这个词像一堵墙,横亘在两个顾晓雨之间。
十八岁的顾晓雨相信梦想可以打破现实,而三十八岁的顾晓雨知道现实有多坚硬。
“那些画呢?”顾晓雨放下水杯,直视对方的眼睛,“我看到了储物间里的素描本,
那些画...你还在画,对不对?”年长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动摇,
但很快恢复平静:“偶尔。很久画不了一幅。”“可是你画得很好!”顾晓雨急切地说,
“比我现在画得好得多!那些画里有...有生活,有真实的感受。你为什么不继续画下去?
”“因为生活不只是感受,小雨!”对方的声音突然提高,又立刻压低,
“生活是具体的:是每个月15号的房贷,是小雅的学费,是水电燃气费,是超市的账单。
画画不能付这些钱,数据分析可以。就这么简单。”“可是你明明还在画!
”顾晓雨不依不饶,“如果你真的放弃了,为什么还要把那些画具留着?为什么还要画?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锁着的盒子。三十八岁的顾晓雨张了张嘴,
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年轻的自己。窗外的悬浮车流无声滑过,
像一条发光的河流。这个未来世界很美,很先进,但也冷冰冰的。
顾晓雨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老街,想起晨光中升起的炊烟,想起邻里间的招呼声。
那些温暖而嘈杂的东西,在这个未来里似乎消失了。“我能出去看看吗?”她问。
年长者转过身,眉头微皱:“不行。你不能被别人看见,特别是小雅。她还小,
理解不了这种事。”“就一会儿。”顾晓雨恳求,“就在附近转转。
我需要...需要理解这个世界,理解你。”长时间的沉默后,对方叹了口气:“晚上吧,
等天黑了。戴上帽子和口罩。”顾晓雨点点头,心中涌起一丝胜利的喜悦。
她还是那个善于说服别人的顾晓雨,即使是说服二十年后的自己。夜晚八点,
城市被霓虹灯和全息广告牌照亮。顾晓雨穿着借来的连帽衫和口罩,
跟在三十八岁的自己身后,走进电梯。电梯是透明的,可以看见楼外的夜景。
顾晓雨贴在玻璃上,看着下方缩小的街道和车辆,忍不住惊叹:“这太酷了!
”“习惯就好了。”年长者淡淡地说,按下一楼的按钮。电梯平稳下降,数字从16跳至1。
门打开,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堂,智能机器人正在清洁地板,见到她们时自动避让。
走出大楼,夜晚的空气微凉。街道干净得几乎一尘不染,行人不多,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顾晓雨注意到,很多人耳朵上都戴着微小的设备,有的在低声说话,有的只是安静地走着,
眼神空洞——大概是在听音乐或处理信息。“他们不看路吗?”她小声问。“智能导引系统。
”年长者解释,“戴着那个,就不会撞到东西。而且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在走路时处理工作。
”顾晓雨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她想起二十年前的夜晚,人们会聚在街边下棋、聊天,
孩子们追逐嬉戏。那些鲜活的、杂乱无章的生活气息,在这个整洁有序的未来里消失了。
她们沿着人行道慢慢走。路过一家店铺时,
顾晓雨停下脚步——橱窗里陈列着绘画用品:智能画板、全息颜料笔、3D建模工具。
所有的东西都看起来很先进,但也冷冰冰的。“现在的画家用这些?”她问。“大多数是的。
”年长者也停下来,“效率高,易修改,还能直接上传到虚拟画廊。
传统的画具...很少有人用了。”“那你呢?你用这些吗?
”对方摇头:“我还是用纸和笔。习惯了。”这句话让顾晓雨心里一动。
习惯——多么微弱的坚持,但也是坚持。她们继续往前走,转过一个街角,
顾晓雨突然停住了。前方是一个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雕塑——不,那不是雕塑,
而是一面墙,一面画满了壁画的墙。“这是...”她向前走去,脚步越来越快。
那是她的壁画。二十年前她在老街区画的那七幅壁画,现在被完整地迁移到了这里,
镶嵌在特制的保护墙里。墙前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老城区记忆保护项目,
原址拆迁后迁移至此。创作者:顾晓雨(2005-2023年间绘制)。
”顾晓雨伸手触摸墙面,指尖传来熟悉的粗糙质感。画面有些褪色,
但依然清晰:晨光中的老街,卖豆浆的大叔,晨练的老人,
屋檐下的麻雀...每一笔都是她亲手画下的。“它们还在。”她喃喃道,眼眶发热。
“**拆了老街,但迫于舆论压力,保留了这些画。”三十八岁的顾晓雨站在她身后,
声音很轻,“他们来找过我,想给我一笔‘艺术补偿款’,我拒绝了。”“为什么?
”“因为那笔钱会让我觉得,我的画只是拆迁的价码。”年长者看着墙上的画,眼神复杂,
“至少这样,它们还是画,而不是交易的筹码。”顾晓雨转过身,看着二十年后的自己。
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斑斓的色彩,有那么一瞬间,
她仿佛看到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