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矿开发计划:从夕阳红上岸
作者:玉姬辰
主角:陈工张浩王振涛
类别:短篇
状态:已完结
更新:2025-12-31 16:40
免费试读 下载阅读器离线看全本

《人矿开发计划:从夕阳红上岸》这本小说刚刚上线就备受读者的喜欢,本书主要讲述的是陈工张浩王振涛之间的故事,小说的创作者是“玉姬辰”大大,故事主要讲述的是:那是我从房间角落捡来垫桌角的。「这报纸,」她忽然开口,「能给我看看吗?」我愣了一下。把报纸抽出来递过去。她接过来,抖了抖……

章节预览

人矿开发计划:从夕阳红上岸1孤岛入住行李箱的轮子卡在门槛上。我用力一提。

劣质拉杆发出不堪重负的**。一股复杂的味道涌过来。消毒水。陈旧的饭菜。

还有……一种缓慢腐朽的、属于太多老人聚集在一起的气息。

像走进了一个正在缓慢漏气的房间。「小陆是吧?快进来快进来!」

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从柜台后绕出来,笑容堆在脸上。她穿着碎花衬衫,手指粗短,

指甲缝有点黑。「我是周淑芬,这儿的院长。等你半天啦!」她热情地要帮我拎箱子。

我侧身让过。「周院长好。我自己来。」我的声音有点干。太久没跟人这么热情地打交道了。

走廊很长。墙壁下半截刷着暗绿色的漆,上半截是惨白。漆皮剥落。露出里面更旧的颜色。

头顶的日光灯管有一根在闪。滋滋响。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太静了。

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里的紧张。「就这间。」周淑芬在一扇深棕色的木门前停下。

钥匙**锁孔,拧动。「嘎吱——」门开了。一股更浓的霉味冲出来。房间很小。

勉强能放下一张单人床,一个掉漆的木头桌子,一把椅子。窗户对着后院。玻璃灰蒙蒙的。

窗外是几棵蔫头耷脑的冬青树。「条件嘛,是朴素了点。」周淑芬搓着手,笑。「但便宜啊!

一个月三百,包三餐水电。全城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家!」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

「主要是安静。这儿的老头老太太,都不爱闹。最适合你用功。」

她看了一眼我手里拎着的、塞得鼓鼓囊囊的考试资料袋。我点点头。「挺好的。就这儿吧。」

我从钱包里数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递给她。她接过去,对着光仔细看了看。

然后爽快地揣进兜里。「行!那你收拾着。吃饭在一楼食堂,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

过时不候哈。」「厕所在走廊尽头。」「晚上十点锁大门。」「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

她说完,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耐用度。然后,她转身走了。

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我把箱子拖进来。关上门。世界骤然安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的鸟叫。我坐在硬板床上。床垫很薄,能感觉到下面木板的纹路。

我拿出手机。屏幕亮起。没有新信息。银行APP的图标上,

红色的数字格外刺眼:余额847.33。我按熄屏幕。把它扔到床上。开始收拾东西。

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摞书。

《行政职业能力测验》《申论通关宝典》《时事政治深度解读》。书角都卷了。

翻得最多的那几页,纸张边缘发黑。我把书在桌子上码好。笔筒。台灯。

一个裂了缝的塑料水杯。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二十六年。三次失败。

最后缩在这么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房间里。像个见不得光的穴居动物。

走廊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很慢。咯吱……咯吱……停在了我隔壁的门口。

然后是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粗嘎的、含糊不清的老头声音响起。「……回……回来啦……」

没人回应。只有轮椅被推进去的声音。门关上了。夜幕彻底降下来。我打开台灯。

昏黄的光圈打在摊开的《行测》题库上。图形推理。

我看着那些扭曲的、毫无规律的几何图形。脑子一片空白。隔壁传来收音机的声音。

调到了新闻频道。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在播报本市新闻。「……我市召开专题会议,

研究部署下一阶段城市更新工作,重点聚焦老旧小区改造及配套设施升级……」突然。

一个苍老、嘶哑,但异常清晰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浓重的嘲讽。「扯淡。」「又是扯淡。」

「西城那片棚户区,八年前就说要改。」「规划图我都看过三版了。」「钱呢?」「人呢?」

「动不了的利益,谁去碰?」收音机里的播音还在继续。老人的冷笑和点评,像尖锐的针,

刺破沉闷的空气。也刺穿了我麻木的神经。我停下笔。抬起头。隔着薄薄的墙壁,

听着那一边传来的、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判词。

2意外发现食堂弥漫着煮过头的白菜和廉价油混合的味道。长条桌。塑料凳。

老人们慢慢挪进来。眼神浑浊。动作迟缓。像一部部快没电的旧机器。我找了个角落坐下。

不锈钢餐盘里。水煮白菜。几片肥肉。硬邦邦的米饭。我埋头吃饭。尽量不引起注意。

「新来的?」对面坐下一个人。我抬头。是胡奶奶。瘦小,头发花白稀疏,但眼睛很亮。

她餐盘里的菜几乎没动。手里拿着一个破了角的馒头。「嗯。昨天来的。」我点头。「学生?

」她问。「……算是。在备考。」「考大学?」「考……工作。」「哦。」她不再问,

小口啃着馒头,眼睛却看着我的餐盘。不,是看着我餐盘下面垫着的一张旧报纸。

那是我从房间角落捡来垫桌角的。「这报纸,」她忽然开口,「能给我看看吗?」

我愣了一下。把报纸抽出来递过去。她接过来,抖了抖,凑到眼前。看得很仔细。

像是上面有什么宝藏。然后她小心地折起来。「我拿走了。回头……给你点别的。」她起身,

端着几乎没动的餐盘,慢慢走了。下午。周院长喊我。「小陆啊,帮个忙。」

她递给我两个饭盒。「给203的陈工送一下。护工刘姐家里有点事,下午不在。」203。

就是我隔壁那个有收音机的老人。我接过饭盒。「陈工?」「陈卫国。以前好像是个干部。

瘫了好几年了。脾气怪,不好伺候。」她摆摆手。「你放下就行。他左手还能动,自己能吃。

」我端着饭盒,走到203门口。敲门。没有回应。我轻轻推开门。房间比我的大一点。

但同样简陋。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把轮椅。窗台上放着一个小收音机。

床上躺着一个老人。很瘦。脸颊凹陷。头发全白了。但眼睛睁着,看着天花板。

眼神锐利得不像个久病卧床的人。「陈工,午饭。」我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他眼珠转动,

扫了我一眼。没说话。我注意到床头柜上摊开着一张旧报纸。和我垫桌角的那张很像。

但更旧。泛黄,边缘破损。报纸空白处,用蓝色圆珠笔写满了字。字迹颤抖,但笔画很重。

我视力不错。

瞥见了几个词组:「……滨江新区……土地性质未批先占……后续规划必然搁浅……」

「……地铁三号线东延,纯属转移视线,五年内无实质资金……」「……老图书馆地块,

文化保护是幌子,实则……」我心猛地一跳。滨江新区开发停滞的小道消息,

我前几天才在考友群里看到有人隐晦地提过。地铁三号线东延的争议,

上个月的《市民问政》栏目有过讨论。老图书馆拆迁,是最近的热点。

这老人……他不是在胡言乱语。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枯瘦的左手猛地伸出。

盖住了报纸。「看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但有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没……没什么。」

我移开视线,「饭要凉了。」「放那儿。」他闭上眼。不再理我。我退出房间。关上门。

靠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手心有点汗。不是害怕。是兴奋。一种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

突然看到海市蜃楼般的兴奋。哪怕可能是幻觉。晚上。我没刷题。我躺在床上。

听着隔壁的收音机声。以及偶尔传来的、老人压抑的咳嗽。

我想起胡奶奶拿走报纸时发亮的眼睛。想起陈工报纸上那些惊心动魄的批注。

这座暮气沉沉的孤岛。这些被遗忘、被抛弃的旧零件。他们身上,

沾着这个城市过去几十年的灰尘。灰尘下面。会不会藏着通往某个地方的……地图?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疲惫而绝望的脑海里,开始滋生。像霉菌。在潮湿阴暗的角落。

悄然蔓延。3第一笔交易我去了市图书馆。在灰尘最厚的故纸堆里泡了两天。查旧报纸。

查**公报。查那些早已过时、无人问津的地方志和行业年鉴。我的目标很明确。陈卫国。

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谁。档案馆的管理员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对我这个反复调阅八十年代市政文件的外来者很不耐烦。「这些都没用啦!

现在电脑里啥查不到?」我递过去一包没拆封的烟。「老师,麻烦您。我写论文,

需要点原始材料。」他掂了掂烟,脸色缓和了点。「最里面那个架子。蓝色档案盒。自己找。

别弄乱了。」蓝色档案盒里。我找到了。1985-1995年,

市规划局部分会议纪要(非密)。在一些项目初审意见的签批栏里。

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陈卫国」。后面跟着的职务是「副局长」。

在一些早期的城市规划草图复印件边缘。也有他龙飞凤舞的修改意见。力透纸背。

我翻到一份关于「西城工业区搬迁改造可行性初步研讨」的纪要。时间是1992年。

陈卫国的意见占据了很大篇幅。言辞犀利。直指当时主管领导「好大喜功」、「脱离实际」。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备注:「该同志意见保留。项目暂缓。」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是海市蜃楼。是真的矿。一座被埋没的、富含信息的富矿。接下来的几天。

我有意无意地在走廊「偶遇」护工刘姐。帮她拎过两次消毒水桶。听她抱怨工资低,

老人难伺候,儿子不争气。「就203那个陈老头,」她一边拖地一边撇嘴,

「瘫了都不消停。以前当官的,瞧不起人。他儿子更不是东西,一年来看不了一回,

钱也给得抠搜。」「他儿子……」「好像叫张浩。做生意的吧?谁知道。反正没良心。」

张浩。我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我用手机查了工商信息。

在一个本地建材公司的股东名单里。找到了「张浩」。注册资金不高。经营范围普通。

但公司的法律顾问一栏,挂着一个名字。「王振涛」。我搜索这个名字。

跳出来的第一条关联信息是:「王振涛,现任市住房与城乡建设局副局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晚上。我敲响了203的门。「进。」陈工的声音依旧冷淡。我走进去。

他靠在床头,收音机开着,声音调得很小。「陈工,」我站在床尾,保持着距离,

「我今天……看到王振涛副局长在电视上讲话了。」他眼皮都没抬。「哦。」「他提到,

正在调研老旧小区加装电梯的普惠政策。您觉得,这事能成吗?」「成不了。」

他干瘪的嘴唇动了动。「阻力不在技术,不在钱。在人心。低层不愿出钱,高层嫌吵嫌挡光。

一栋楼都拧不成一股绳,一个小区?一个市?扯淡。」

「那……如果从西城那片老家属区试点呢?」我小心翼翼地问,「我听说,

那边老人比例最高,需求最急迫。」他终于看了我一眼。眼神像鹰。「西城?」他冷笑一声。

「你知道西城那片地,底下是什么吗?」「啊?」「七十年代的老防空洞。纵横交错。

图纸早就丢了。加装电梯?基础打下去,碰到空洞,楼塌了谁负责?」我后背冒出冷汗。

这信息,任何公开资料里都不会有。「那……怎么办?」「怎么办?」他闭上眼,「等。

等那些老楼自己变成危房。等住里面的人死得差不多了。

或者……等一个不怕死、不怕麻烦、又能调动资源的人,从头到尾把地下摸一遍。你觉得,

现在有这样的人吗?」沉默。收音机里在放戏曲。咿咿呀呀。「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忽然问。「我……我在备考。想多了解点实际情况。」「考公?」「嗯。」他又沉默了。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我床底下,

左边那个旧皮箱。最上面有个牛皮纸袋。」我一怔。「帮我拿出来。」我弯腰,

从床底拖出那个落满灰尘的皮箱。打开。里面是些旧衣服,几本书。最上面,

确实有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我拿出来,递给他。他没接。「你自己看。」我打开纸袋。

里面是一叠手写的稿纸。字迹工整有力。

标题是:《关于我市未来五到十年城市空间发展战略的若干思考(内部讨论稿)》。

日期是……十年前。作者:陈卫国。稿纸边缘,有不同颜色的笔迹做的批注。有赞同。

有反对。有质问。那些批注的名字,有些现在已经经常出现在本地新闻里。我手指有些颤抖。

「这……」「拿去看。」他声音疲惫,「但别让人知道是从我这拿的。看完了,告诉我,

如果是你,现在会怎么答「城市更新」这道题。」他顿了顿。「还有。帮我做件事。」

「您说。」「查一下,王振涛最近是不是在跟一个叫「鼎峰建设」的公司接触。」

「查这个……」「查就是了。」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用你的办法。别直接问。

查到了,告诉我。」我捏紧了手里的牛皮纸袋。袋子很轻。又很重。「好。」我听见自己说。

声音有点哑。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笔交易。无声。但彼此心知肚明。我付出时间和跑腿。

他付出现实世界早已失效、但对我而言可能价值连城的「内部信息」。走出房间时。

我回头看了一眼。陈工又闭上了眼睛。收音机里的戏曲还在唱。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瘦削的脸上。像一尊风干的雕塑。而我怀里揣着的。是这尊雕塑脑子里。

关于这座城市过去和未来的。一小块拓片。4系统开发我开始失眠。

脑子里不再是行测图形和申论范文。而是一条条交错的信息线。陈工的判断。胡奶奶的收藏。

王振涛和鼎峰建设。还有那张浩。我把陈工的手稿复印了一份。原件小心地放回他床底。

复印稿被我藏在枕头底下。夜深人静时。就着台灯。一遍遍看。

那些关于城市布局、产业调整、人口流向的思考。虽然写在十年前。

但其中的逻辑框架和问题意识。锋利依旧。有些他当年预言会出问题的地方。

现在果然成了顽疾。而有些他提出的、当时被视为激进的方案。现在看,

竟然隐隐契合了最新的政策风向。这不是复习资料。这是地图。

一份标注了陷阱和捷径的、非公开的地图。白天。我调整了备考策略。不再盲目刷题。

我根据手稿里提到的问题领域。

去搜索最新的政策文件、学术论文、甚至地方两会代表的提案。对比。分析。

尝试用陈工的思维模式,去推演下一步可能的政策着力点。我的申论素材库。

开始充满具体的地名、老旧的项目编号、以及鲜为人知的历史遗留问题。它们让我的论述。

从空中楼阁。缓缓降落到布满裂纹的现实地面。同时。我开始「评估」其他老人。

食堂成了我的观察室。那个总是独自吃饭、对着墙壁喃喃自语的吴爷爷。

我听到他偶尔蹦出的几个词:「轴承」、「热处理」、「公差」。退休钳工?还是技术员?

那个腿脚不便,但总把房间收拾得一丝不苟的方奶奶。

她窗台上永远放着一盆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兰草。以前的教师?会计?还有胡奶奶。

我的重点目标。我「无意中」又带了几张旧报纸去食堂。

上面有一些关于本地抗战历史纪念活动的报道。胡奶奶果然又被吸引。她拿走报纸。第二天。

在我房间门口放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水果硬糖。还有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条。

纸条上是颤抖的铅笔字:「我哥,胡建国,三野独立团,1948年牺牲于淮海战役碾庄圩。

若你能找到更多,告诉我。」名字。部队。牺牲地点。时间久远。但信息具体。这是钥匙。

打开胡奶奶这座「宝藏」的钥匙。我用了一周时间。

在各种烈士名录网站、地方志电子档案、甚至军事论坛的陈旧帖子里大海捞针。终于。

在一个极为冷门的、由民间历史爱好者维护的「华东野战军史料数据库」里。

我找到了一份扫描模糊的《阵亡官兵通知存根》。编号:淮役字第0477号。

姓名:胡建国。部别:三野X纵独立团X营X连。职务:战士。

牺牲时间地点:1948年11月,碾庄圩。通知送达家属:胡英(妹),

地址:本市(旧)西大街XX号。后面还有几行小字,

记载了该连队在此次战斗中的简要事迹。我把所有能找到的关联资料。打印出来。

连同那张模糊的存根复印件。小心地装在一个新文件夹里。傍晚。我在后院找到了胡奶奶。

她坐在一棵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天边将逝的晚霞。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剪影。

我把文件夹轻轻放在她旁边的石凳上。「胡奶奶。」她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文件夹上。

瞳孔微微收缩。「我……查了点东西。关于胡建国烈士的。」她没有立刻去拿。只是看着我。

眼神复杂。有期盼。有恐惧。还有深不见底的哀伤。过了很久。她伸出枯瘦的手。

指尖碰到文件夹。又缩回去。「你……看了?」「看了。」我点头,「您哥哥是英雄。」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但没哭。只是用力抿着嘴唇。肩膀微微发抖。她终于拿起文件夹。打开。

手指抚过那些打印纸。抚过那个模糊的名字。夕阳的余晖照在她脸上。照亮了纵横的皱纹。

也照亮了蓄满泪光、却始终没有落下的眼睛。「谢谢。」她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我……没什么值钱东西谢你。」「不用谢。」「要谢的。」她合上文件夹,紧紧抱在胸前,

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蹒跚。「你跟我来。」我跟着她。

回到她那间堆满杂物的房间。她示意我关上门。然后。

她走到那个几乎顶到天花板的旧书架前。费力地挪开几捆旧报纸。

露出后面一个不起眼的、糊着旧报纸的木箱子。她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箱子。从里面。

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层层打开。里面是几本线装书。纸张焦黄脆弱。

封面没有字。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其中一页。递到我面前。「你看得懂吗?」我凑近。

是竖排的毛笔字。繁体。

记录的是……清末本地几家缫丝厂的股份构成、技术引进章程和劳资纠纷调解记录。

这不是普通的书。这是未曾公开的、第一手的近代工业经济史料。价值……我吸了口冷气。

「这……」「还有。」她又从箱子深处,拿出一个铁皮饼干盒。打开。里面不是饼干。

是邮票。很多邮票。用透明玻璃纸分装着。其中一套。蓝军邮。我虽然不懂集邮。

但也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及它后面代表的天文数字。「这些东西,」胡奶奶看着它们,

眼神平静,「我留了一辈子。儿女觉得是垃圾,是破烂。那个不争气的侄子,

只想着把它们换成钱去赌。」她抬起头,看着我。「你帮我找到了我哥。」「这些,

你帮我看看。哪些有用。哪些能换点实在的。」「我老了。带不定它们了。」

「也别让它们……烂在这里。」她的眼神里有托付。也有试探。我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是完全相信我。但她更不相信她的亲人。而我,这个帮她找回哥哥踪迹的陌生人。

成了她无奈之下,可能的选择。我接过那本线装书。和那个沉甸甸的铁皮盒。

感觉接过的不是物品。是一个老人一生的秘密和重量。「我……尽力。」我说。声音很稳。

但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这座养老院。和这些老人。再也无法撇清关系了。

我的「资源置换」计划。从一个模糊的想法。开始落地。长出冰冷而现实的根须。

5信息变现空气开始变得粘稠。周院长的笑容多了点别的东西。她不再只是「偶遇」我。

而是会特意在食堂坐到我对面。「小陆啊,最近看你挺忙?总往外跑?」「嗯,

去图书馆查资料。」「哦——」她拉长声音,舀起一勺白菜汤,「跟陈工和胡奶奶,

处得挺好?」「还行。老人嘛,闷,陪着说说话。」「说话好,说话好。」她点头,

眼神却瞟向我手里拎着的、印着「市档案馆」字样的资料袋,「就是有时候啊,

这老人手里有点旧东西,自己不当回事,外人看了,可能就……想岔了。」我放下筷子。

「院长,您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她笑得更深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

「就是提醒你,咱们这儿虽然条件一般,但规矩还是有的。老人们的东西,都是他们自己的。

咱们工作人员,还有你这样的租客,可不能动什么歪心思。对吧?」「当然。」

我迎着她的目光,「我懂规矩。」「懂就好。」她拍拍我的手背,力道有点重,「吃饭,

吃饭。」回到房间。我反锁上门。后背出了一层细汗。周淑芬起疑心了。她在试探。

也在警告。她不是陈工儿子那种摆在明处的威胁。她是这座孤岛的实际管理者。

她有一万种办法让我不舒服。甚至待不下去。时间更紧了。陈工那边。

我通过一个在报社实习过的大学同学的关系。辗转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鼎峰建设。

最近确实在频繁接触住建系统。他们瞄准的,似乎是几个「老旧小区改造」的示范项目。

而王振涛副局长。负责其中一个关键项目的评审。「评审组名单还没完全定,」

同学在电话里压低声音,「但王局话语权很重。听说鼎峰的人,请他吃过好几次饭了。

规格不低。」我把消息告诉了陈工。他听完。久久沉默。然后冷笑一声。

「王振涛……他还是这个德行。」「陈工,这消息……对您有用吗?」「对我?」

他斜睨我一眼,「我一个瘫在床上的老废物,有什么用?」他顿了顿。「但对你有用。」

「我?」「你不是在备考吗?申论会不会考「规范政商关系」、「防范工程领域腐败」?」

我一怔。「会。」「那这就是活生生的案例。只不过,现在还是水面下的东西。」

他闭上眼睛,「你知道该怎么做。但记住,在你没有足够力量之前,

这些只能是你脑子里的案例。写出来,也要anonymize(匿名化处理)。」

我用力点头。「我明白。」胡奶奶的东西。我不敢轻举妄动。线装书和邮票,

我拍了高清照片。然后原样包好,藏在了我房间柜子最深处,用一堆旧书压着。照片。

我发给了两个人。一个是法学院研究近代经济法制史的师兄。

一个是混迹古玩收藏论坛多年、信誉不错的网友。邮件和私信里,我都含糊了来源。

只说是在旧货市场偶然看到,请教真伪和价值。师兄很快回复。邮件里充满惊叹号。

「东西要是真的,学术价值极高!特别是那份劳资章程,填补空白!师弟你在哪看到的?

务必帮我联系物主,我们学院可以出面接洽捐赠或购买!」收藏网友的回复更直接。「兄弟,

蓝军邮那套,品相如果没问题,市场价六位数起跳。其他几套也不错。东西在你手上吗?

方便看实物吗?价格好商量。」我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和惊叹号。心跳如鼓。这不是信息。

这是真金白银。是能把我从三百块月租的泥潭里。一把拽出来的力量。压力。和诱人的前景。

像两只手。一左一右。拧着我的神经。我知道。我走在一条越来越窄的钢丝上。

左边是周淑芬警惕的眼睛。右边是张浩可能随时出现的威胁。

脚下是陈工和胡奶奶沉甸甸的「投资」。而我手里。攥着刚刚点燃的、可能照亮前路。

也可能引火烧身的。火种。几天后。市政策研究室发布了一个征文通知。

主题是:「新时代基层治理创新:经验、挑战与路径」。面向社会公开征集调研报告。

获奖者有一定奖励。更重要的是,报告可能被摘编内参,甚至获得与相关部门座谈的机会。

对考公的人来说。这是一条难得的、能接触到真实权力运行场景的缝隙。我看到通知时。

脑子里瞬间想到了陈工的手稿。想到了胡奶奶的工业史料。

想到了西城地下可能存在的防空洞。想到了王振涛和鼎峰建设。一个大胆的计划。逐渐成形。

我用了整整一周。白天去图书馆查最新数据。晚上在台灯下疯狂敲字。我写了一份报告。

标题是:《基于历史脉络与现实困境的「深度老龄化社区」

可持续更新模式探析——以本市西城片区为例》。报告里。

我引用了陈工手稿中对城市结构问题的分析框架。

嵌入了胡奶奶史料中关于传统社区自治互助的案例。结合了最新的政策文件。然后。

我尖锐地指出了当前「一刀切」式改造可能面临的技术风险(如地下未知空间)。

和利益分配难题(如加装电梯的博弈)。最后。我提出了一些具体的、分步骤的解决方案。

重点强调了「历史资源活化利用」和「社区内生动力培育」。报告写完。我通读一遍。

手在抖。这不像一个考生写的。更像一个沉浸该领域多年的研究者写的。它太具体了。

具体到有些危险。但我没有修改。我需要它脱颖而出。我需要它被看见。我把报告打印出来。

装订好。又准备了一份简版摘要。然后。通过师兄的关系。

辗转联系到了政策研究室一位负责初筛的副处长。我没有提养老院。没有提陈工和胡奶奶。

只说自己是关注此问题的备考青年,做了大量实地调研和文献梳理。

副处长听了我简短的电话陈述。沉默了几秒。「报告发我邮箱吧。我们先看看。」语气平淡。

听不出喜怒。我放下电话。掌心全是汗。我不知道这一步是走对了。还是走向了更深的悬崖。

第一颗种子。已经埋下。接下来。是静待发芽。还是被一脚踩碎。我不知道。我只能等。

在这座暮气沉沉的孤岛里。一边刷着似乎永远刷不完的题。一边等待着。来自外部世界的。

第一声回响。6危机初现回响来得比预想的快。但不是来自政策研究室。那天下午,

天阴着。我正在房间默写申论金句。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重。不是老人的蹒跚。

也不是护工的懒散。紧接着。隔壁203的门被敲响。不,是砸响。「爸!开门!是我!」

一个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不耐烦。张浩。陈工的儿子。来了。砸门声持续了十几秒。

里面才传来陈工嘶哑的声音。「门没锁。」门被推开。我透过自己虚掩的门缝,

看到张浩走了进去。他四十多岁,穿着polo衫,肚子微凸,头发梳得油亮。

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包装精美。和这昏暗的走廊格格不入。「爸,」他把果篮随手放在地上,

声音大了些,「最近怎么样?」「死不了。」「你看你,说的什么话。」

张浩在床边唯一的椅子上坐下,环顾房间,眉头皱着,

「这地方也太……回头我跟周院长说说,给你换个向阳的房间。」「不用。」「怎么不用?

你是我爸!」张浩提高音量,随即又压低,凑近些,「爸,我问你个事。

你以前……跟规划局的老刘,刘副局长,关系还行吧?」「哪个老刘?」「就刘建国!

退了好几年那个。」「问这干嘛。」「嗨,我这不是接了个项目嘛,在新区那边,

有点手续上的事……听说老刘虽然退了,但门生故旧多,说话好使。

你能不能……帮我递个话?打个电话也行。」沉默。长时间的沉默。「电话本早没了。」

陈工的声音冷冰冰。「那……那你想想,他住哪?喜欢什么?我上门去拜访也行啊!」

「不知道。」「爸!」张浩的声音带了火气,「我可是你亲儿子!你就不能帮帮我?

你现在住这儿,不也得花钱?我生意好了,对你没好处?」「我有退休金。够死。」

「你——!」我听到椅子被猛地推开的声音。张浩在房间里踱步。脚步很重。「行,行。」

他喘着粗气,「那我问你别的。你以前那些笔记本啊,文件啊,还有没有留下的?

就你当副局长时候那些。」「烧了。」「都烧了?!」「不烧,留着惹祸?」「你……!」

张浩气得声音发抖,「你真是老糊涂了!那些东西现在说不定……」他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我猜。他看到了床头柜上。我昨天给陈工带去的最新一期《城市规划》期刊。期刊下面。

压着几张我做的、关于老旧小区改造的政策对比梳理的草稿纸。上面有我的字迹。

也有一些我从陈工手稿里摘录的关键词批注。「这是什么?」张浩的声音变了。警惕。好奇。

「别人的。放这的。」「别人?谁?」「一个租客。学生。」「学生?」

张浩拿起那几张草稿纸,快速翻看,「搞城市规划的学生?住这儿?」他猛地转身。

看向门口。目光仿佛能穿透门板。我立刻缩回头。轻轻把门关严。背靠着门板。心跳如擂鼓。

脚步声朝门口走来。我屏住呼吸。但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一下。又折返回去。「爸,」

张浩的声音再次响起,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了点笑意,「这个学生……常来?」「嗯。」

「都聊些什么?」「瞎聊。」「哦……」张浩拖长声音,「年轻人,挺好。多接触接触,

免得你闷。」他没再追问草稿纸的事。又闲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

我听见他说:「爸,那你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这果篮你记得吃。」「拿走。我不吃。」

「你看你……」脚步声再次响起。离开房间。关上房门。张浩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似乎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然后。

脚步声朝我的房间方向来了。停在了我的门口。敲门声响起。「咚咚咚。」我深吸一口气。

拉开门。「你好,找谁?」张浩站在门外。脸上挂着标准的社交笑容。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

上下扫视我。「你是新来的租客吧?我姓张,张浩。203陈卫国是我父亲。」

「张先生你好。」「刚听我爸提起你,说你常陪他聊天。谢谢你啊,年轻人有心了。」

他伸出手。我握了握。他的手很厚实。用力有点大。「应该的。」「你是……学生?」「嗯,

在备考。」「考公?」他挑眉。「是。」「厉害啊。」他笑着,

目光却落在我身后桌子上摊开的书本资料,「准备得怎么样?我爸没少跟你瞎聊吧?

他以前在规划局待过,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说的东西,过时了,听听就好,别当真。」

「陈工见识广,听听挺受益的。」「受益?」张浩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一分,

「他都瘫床上这么多年了,能有什么新鲜见识?无非是些陈芝麻烂谷子。对了,你陪他聊天,

他没给你看什么乱七八糟的旧东西吧?比如笔记本,旧文件什么的?」来了。我摇头。

「没有。就是随便聊聊新闻。」「哦,那就好。」他仿佛松了口气,

又像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老人嘛,有时候爱显摆,也容易被人忽悠。咱们做晚辈的,

得多留心。」他意有所指。我点头。「明白。」「行,那你忙。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他最后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钉子。试图把我钉在原地,看个透彻。然后,他转身走了。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我关上门。靠在门上。才发现后背衬衫湿了一块。张浩起疑心了。

他不确定我手里有什么。但他嗅到了味道。他父亲身上。还有「价值」的味道。

而我在他父亲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可疑的信号。危机。像冬天的阴云。从遥远的天边。

悄然压到了头顶。还没等我缓过气。第二天中午。更大的麻烦来了。食堂刚开饭。

一个穿着花衬衫、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就闯了进来。他嗓门很大。「我姑呢?胡英!

胡英在哪儿?」是胡奶奶的侄子。张志强。他一身酒气。眼睛通红。在食堂里扫视一圈。

锁定了角落里的胡奶奶。大步走过去。「姑!」胡奶奶身体一颤。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

「志强?你……你怎么来了?」「我怎么来了?」张志强拉过一把凳子,哐当一声坐下,

声音震得整个食堂都安静下来,「我再不来,我姑让人卖了都不知道!」他瞪着胡奶奶。

「有人跟我说,你最近跟个小年轻走得挺近?还把你那些破烂玩意给人看了?!」

胡奶奶脸色发白。「你……你胡说什么!」「我胡说?」张志强猛地一拍桌子,

碗碟跳了起来,「我告诉你,那些东西,再破也是老胡家的!你别想偷偷摸摸给了外人!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你那屋里的东西,一样都不准动!等我找人来估价!」

「那不是你的东西!」胡奶奶声音发抖,但挺直了背,「是我的!」「你的?」张志强狞笑,

「你一个孤老太婆,死了东西不还是我的?我是你亲侄子!法律上,我有继承权!」

「你……你滚!」「让我滚?」张志强站起来,一把抓住胡奶奶的手腕,「走,

现在就去你屋里,把东西点清楚了!别让人偷了!」胡奶奶被他拽得一个踉跄。

周围的老人都低着头。没人敢说话。护工刘姐想上前。被张志强一瞪。又缩了回去。

查看完整目录